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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三月春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漫过窗棂,悄然爬上西屋的炕沿。灶间早已氤氲着暖意与香气。炉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一锅小米粥在里面咕嘟作响,饱满的金色米粒翻滚沉浮,蒸腾起浓郁的谷物醇香。灶台边,高粱秆编成的篦子上,摞着几张刚出锅的死面油饼,焦黄油亮,一望便知是奶奶的手笔。


    陈轩揉着惺忪睡眼从西屋出来,奶奶的声音随即响起:“陈轩,快洗把脸,帮文静摆饭。”


    一碗碗滚烫的小米粥端上桌,一家人围坐,就着咸菜,开始了新一天的烟火气。“陈轩,”奶奶咽下口中的粥,“待会儿我和你爷爷下地,你把家里拾掇利索,让文静专心看书,等你二婶来带你们去。”


    饭后,陈轩忙着收拾碗筷。文静凑近,“哥,我来洗吧。”


    “不用,”陈轩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快去看书,高考就在眼前了。”


    文静磨蹭着,小声嘟囔:“我成绩稳着呢,肯定能考上。”


    “再稳当也得下功夫,快去,听话。”陈轩将洗净的碗稳稳码进碗橱。


    “哥,”文静压低声音,带着探询,“你和言梅姐谈得咋样?你回来了,她能回头吗?”


    陈轩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轻得像叹息:“说什么傻话,人家都定亲了。”


    “那人我见过,没哥你好看。”文静撇撇嘴,随即又绽开笑容,蹦跳着回了屋,“好啦,我读书去!”


    桃花灼灼其华,杏花悄然委地,前坡后坡的野菜正当时令。在广袤的田野上,时序无声地指挥着生命的潮汐。万物遵循着无形的节拍,萌芽、抽枝、开花、结实,如同大地自导自演的一场宏大舞蹈,精准而和谐。这蕴于自然深处的秩序,令人不得不惊叹造化的鬼斧神工。而农人们,则用汗水作墨,以犁锄为笔,在土地的素笺上,恭谨地临摹着时令的笔划。他们与大地同呼吸,共命运,用辛劳浇灌希望,用智慧解读天时。这是一幅亘古不变的画卷,一首无声流淌的赞歌,低吟着自然的伟力与生命的坚韧。


    陈轩的爷爷奶奶踏着晨露来到田头时,陈永柏和刘玉花早已在垄亩间忙碌了。


    “陈墨他娘,”奶奶在地头唤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吧,还得预备上坟的东西。”


    刘玉花抱着一捆修剪下的桃枝从田里走出,掷在田埂上。“娘,昨夜里头拾掇得差不多了,回去再叠些纸钱就好,这就走。”


    “待会儿,多顾着点两个孩子,”奶奶叹了口气,皱纹里堆着愁绪,“劝陈轩别太伤怀,唉,这俩孩子的命,苦啊!”


    刘玉花明白,老人心里压着石头,虽不言语,却无时不为这对兄妹悬心。“娘,放宽心,孩子大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昨晚他们还好吧?”


    “还好,听说是永年和言强来玩,晚饭也是凑一块吃的。”奶奶顿了顿,压低声音,“就是我这心里头,堵得慌,半宿没合眼。夜里陈轩出去了,很晚才回。”


    刘玉花放下手里的剪子,眉峰微蹙:“不会是,去找言梅那丫头了吧?唉,多登对的一双人,可惜了。自打言梅定了亲,文静那丫头先是赌气不理,后来又好得像一个人儿似的,这妮子的心思,也真是九曲十八弯的。”


    奶奶帮着把散乱的桃枝拢到一处:“今早看陈轩这孩子,面上倒瞧不出啥。就是总觉得他变了,心里头能藏事了。言梅这事,你有空也跟他聊聊,宽解宽解。”


    “知道了。娘,爹,你们把这剪下的枝子拢到田头就行,等干透了,让陈墨他爹挑家去。”刘玉花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转身朝村子走去。


    日上三竿,刘玉花的声音在陈家院门外响起:“陈轩,文静,走了!”


    兄妹俩应声出门。陈轩默默接过二婶手中的提盒和裹着纸钱的包袱,两人跟在刘玉花身后,踏上通往陈家祖坟的路。


    “他二婶,孩子回来了?”路上碰见的村民招呼着。


    “嗯,带他去给老人磕个头。”刘玉花应着,陈轩也一一颔首致意。


    村口一过,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祖坟地头的轮廓便清晰可见。


    “永柏家的,你等等!”一声苍老而急促的呼喊陡然从身后追来。


    “大爷爷?”文静话音未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已气喘吁吁地踉跄奔至跟前。


    刘玉花赶紧上前搀住他胳膊:“大伯,您老这是……急火火的,有啥事?”


    老者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听,听说你带陈轩来上坟,我这紧赶慢赶,总算,唉,这老腿不中用了!”


    “大伯,您这岁数,我带他们来就成了。”刘玉花嘴上说着,心里却嘀咕:这老顽固,今儿唱的哪一出?


    “不,不成!”老者气息未匀,断然道,“这坟,不能上!”


    刘玉花搀扶的手倏地松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为啥?”


    老者瞥了一眼陈轩,浑浊的眼珠里带着某种固执:“他刚从那地方出来,进祖坟,不吉利啊!冲撞了祖宗,怎么也得等个一年半载吧?”


    老者的话未说完,刘玉花心头的火苗噌地窜起三丈高,声音陡然拔尖:“怎么就不吉利了?你个老东西!守着孩子说这戳心窝子的话,我看你进祖坟才不吉利!今儿我们偏要进,我看谁敢拦!”


    老者气得胡须乱颤:“刘玉花!你敢骂我?我,我今天就不准进!”说着,竟一横心,双臂一展,硬生生拦在刘玉花面前。


    刘玉花怒火攻心,就要上前理论,陈轩连忙放下提盒,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陈轩,撒手!”刘玉花挣扎着,声音尖利,“这老东西!成天搬出祖宗来装神弄鬼,今天我偏撕了他这层皮!”她瞪着老者,眼里的火星几乎要迸溅出来,“老东西!进去就不吉利是吧?好!陈轩,你回家拿刀!拿两把!谁挡道,咱就砍谁!二婶豁出去了,陪你再去里头走一遭!”


    老者被刘玉花这拼命的架势慑住,气势明显矮了一截:“你,你敢!”


    “爸!”就在僵持之际,一个中年汉子急急跑来,“您又犯什么浑!听邻居说您往这来,我就知道要坏事!”他一把拽住老者的胳膊,“弟妹,消消气,我爹老糊涂了,快带孩子们去上坟。陈轩,大伯得空去看你。”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老人往回走。


    “刘玉花!你家红梅上次骂我,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今天你又骂我!”老人被儿子拽出去老远,仍不甘心地回头嘶喊。


    “呸!要不是看在大哥嫂子的面儿上,红梅骂你是轻的,我直接让她挠花你的老脸!”刘玉花朝着那背影啐了一口,余怒未消。


    “二婶,别气了。”文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仰起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二婶真厉害,刚才我都吓懵了。”


    刘玉花脸上的怒意稍缓,拍了拍文静的手背:“丫头,记着,以后出门在外,别太老实了。人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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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欺,你们书里那些教人老实巴交的,都是哄人的。”她转向陈轩,语气放软,“陈轩,别往心里去,你大爷爷就是个老糊涂虫。”


    来到坟茔前,刘玉花的神色变得肃穆而哀伤。她默默打开提盒,取出三个碗:一碗盛着白水煮肉,一碗码着三个雪白的馒头,最后一碗,小心地摆放着三个红润的苹果。


    “哥,嫂子,陈轩回来了,我带孩子们看你们来了。”刘玉花将三个碗在坟前一一摆正,又在旁边放下两个小小的酒盅,各斟满一杯清澈的酒液。三炷细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沉甸甸的思念。“陈轩,文静,给爸妈磕个头吧。”


    陈轩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膝盖触地的瞬间,往事如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撞进脑海。压抑已久的眼泪再也无法遏制,滚滚而下,他伏在坟前,失声痛哭:“娘,娘啊,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那声音嘶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喊出来。


    文静也跪在一旁,嘤嘤哭泣起来。


    看着眼前这对孤苦无依的孩子在父母坟前肝肠寸断,刘玉花心头酸涩难当,背过身去,悄悄用袖子擦拭着眼角。


    过了许久,刘玉花才红着眼睛,走到兄妹俩身边。“好了,别哭了,起来吧。”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二婶,我没能送娘最后一程,我对不起她。”陈轩依旧跪着,拳头一下下砸在泥土里。


    “文静,起来,”刘玉花深吸一口气,稳住声调,“也扶你哥起来。”文静抽噎着,依言站起,两人合力将陈轩从地上搀起。刘玉花抬起衣袖,轻轻拂去陈轩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孩子,没啥对不起的。要说对不起,是他们对不起你们。撒下你们俩,自己走了。”话未说完,她的泪珠又簌簌滚落。


    “来,把这些纸钱烧给他们吧。”她转身,从包袱里拿出厚厚一叠纸钱,轻轻放在坟前。


    火光亮起,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钱,边缘卷曲,焦黑,最终化为轻盈的灰烬,在微风中打着旋儿,升腾,飘散。有的簌簌落回泥土,有的被风裹挟着,飞向远处朦胧的山野。那盘旋飞舞的姿态,像是逝者眷恋的回眸,又似生者无言的挽留,是生与死之间,一场无声的对话。


    陈轩的目光追随着飘散的灰烬,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不知道这微薄的纸钱和迟来的忏悔,能否真的传递到另一个世界。但这似乎已不重要了。来时路上,他已将这祭奠视为一场郑重的仪式:既是对至亲的追思,也是与沉重过往的诀别。就让那些积压心底的愧疚、遗憾、不甘与委屈,都随着这缕缕青烟,随风飘逝吧。


    他试着原谅了命运,原谅了旁人,也艰难地尝试着原谅那个曾陷在泥淖中的自己。这一刻,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从胸口悄然卸下。他要前行,将全部心力去拥抱新的生活。他愿意相信,过往皆为序章,未来尚可期待。他要让笑容重新在脸上绽放,让日子一点一点地,填满温热与希望。


    给时间以时间,让过往真正成为过往,让新的开始,在灰烬余温未散的土壤里,悄然萌发。


    然而,谁又能真正知晓,那看似随风飘散的灰烬之下,是否还有未曾燃尽的心结?它们或许并未消失,只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掩埋于心底最幽深的角落,深到连他自己,也情愿在此时此地,暂时不去触碰、不去惊扰。那笑容背后,是否还藏着一丝无人得见的寂寥?唯有时间,才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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