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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三月春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猛地垂下眼帘,试图掩住那瞬间几乎要失控的失神与狼狈。喉咙滚动了一下,才挤出干涩的声音:“哦,我知道。”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句违心又真诚的祝福:“那,恭喜你了。”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洞。


    这句恭喜,像一把小刀,在王言梅的心上轻轻划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愧疚。但同时,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沉重的释然。仿佛一个悬而未决的包袱,终于被放下。她微微侧过脸:“对不起,我,我能等你出来,真的想过要等。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冲破那一重重的阻碍。家里的反对,旁人的闲话,”她的话语有些凌乱,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或许是爱得不够深,或许那本就算不得真正的爱。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小时候的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陈轩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心中的波澜反而渐渐平息下来。他理解,真的理解。想到自身背负的污点,想到家徒四壁的窘迫,想到未来可见的艰辛,即使她爱自己,又能如何?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里,有哪个未婚女子能顶住家庭和世俗眼光的重重压力,去等待、去选择一个里边出来的人?她的选择,是现实的,也是明智的。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没什么对不住的。真的。”他甚至尝试着弯了弯嘴角,却没能成功,“回来第一天,你就能来见我,我很高兴。”这份高兴,是真诚的,是对她这份情谊的珍惜,也包含着一种对过往的告别。


    是的,陈轩或许不需要她的歉意。王言梅亦无须道歉。他们是童年彼此生命里重要的玩伴,是那段贫瘠岁月里的温暖亮色。那些曾经悸动的情愫,那些月下朦胧的好感,或许真的只是过家家般的、未及深究的朦胧游戏。犹如一阵清风不经意间掠过平静的湖面,只留下一圈圈短暂的涟漪;又似几滴清露洒在嫩绿的枝头,在阳光下闪烁片刻,便悄然蒸发。它们只是短暂地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未曾真正沉入灵魂深处,未曾刻骨铭心,便已在现实的季风中,悄然终结。


    一场相遇,一场别离。像两条曾经交汇的溪流,终归要奔向各自的海洋。不负遇见,不谈亏欠。这便是最好,也最体面的结局了吧?陈轩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去说服那颗似乎依旧有点隐隐作痛的心。


    “陈轩,”王言梅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你,后悔吗?”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侧脸,似乎想从那冷峻的线条中读出答案。


    这个问题,让陈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地将身体更深地靠向身后、的槐树躯干,仿佛要从中汲取支撑的力量。目光投向更远处月光下如黛的山峦轮廓,一时无言。后悔?这个问题,何止是王言梅在问?它早已成为他铁窗生涯中无数个失眠之夜里,反复叩问自己灵魂的沉重命题,如同永不停歇的钟摆,在他脑海中来回撞击。


    悔?怎能不悔!若当年不是一怒之下铸成大错,身陷囹圄,他或许就不会错过母亲的最后一面。那个身体盈弱,在灶台和田间操劳的瘦小身影;那个在他入狱后,强撑着病体,最终油尽灯枯的苦命女人……他没能给她养老送终,甚至没能为她捧上一捧坟头土!这份噬骨的悔恨,是扎在他心头最深的一根刺。


    可当记忆闪回,浮现出妹妹文静那年哭得撕心裂肺、小脸煞白地跑回家的情景时,当听到有人伤害了他视若珍宝的小妹时,若他当时视若无睹、忍气吞声,如今想来,难道就不悔吗?他渴望妹妹永远不受一丝委屈,如同渴望阳光雨露;他更渴望母亲依然在世,哪怕只是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他一眼。这份因果的罗网,环环相扣,早已超出了他当时的认知和能力范围。


    他错了吗?他曾在无数个冰冷彻骨的铁窗之夜,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用精神上的自虐惩罚自己;又在无数个黎明的微光中,寻找各种理由试图宽恕自己,为了妹妹,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原谅自己。当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听到二婶那句语重心长的“这个家还要你来撑”时,他便在心底做出了决定:与过往的一切对错恩怨告别!他能原谅那些带给他苦难的人,包括那个被他打伤的人,甚至包括那些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流言蜚语。最终,他也必须原谅自己,为了这个家的未来,他需要这副躯体支撑下去。


    月光清冷,山影沉默。陈轩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辩白、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消散在冰凉的夜气中。“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声音沙哑,“该怎么回答你。”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真实、也最无力的回答。有些痛楚,注定只能独自咀嚼,无法言说。


    王言梅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他脸上瞬间掠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阴影,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深不见底、布满荆棘的禁地。眼前的陈轩,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笑容爽朗、眼神清澈、可以和她肆意玩笑、无话不谈的邻家少年了。几年的牢狱生涯,像一把无情的刻刀,不仅在他外表留下了痕迹,更在他内心沉淀了太多她无法想象、也无力分担的沉重与复杂。那些被锁在心灵深处的角落,是她永远无法涉足的荒原。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下意识地环抱住了双臂。


    为了驱散这份尴尬的沉重,王言梅努力转换话题,声音尽量显得轻松自然:“听言强说,你想在镇上开个修摩托车的铺子?”下午陈墨家院子里那场短暂的闲谈,她弟弟王言强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姐姐。


    果然,谈及未来,谈及那个承载着希望的计划,陈轩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了几分微弱却真实的光芒。他收回投向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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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视线,看向王言梅:“嗯,是有这个打算。这两天就准备去镇上转转看看。听大哥说,我们镇上还真没人专门干这个。”


    “应该行的!”王言梅的语调也轻快了些,带着肯定,“我爸那辆旧摩托车,三天两头出毛病。每次坏在半道上,都急得不行,推去修吧,最近的修理铺也在县里,来回折腾大半天,花钱不说,还耽误事。每次回来都抱怨,说镇上要是有个修车的就好了,省心省力。”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别客气,至少……”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我们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她说得清晰而郑重,为两人的关系做了一个最终的界定。


    陈轩心中清楚,王言梅的父亲如今是他们村的村主任。在这个人情社会里,王主任在镇上各个部门都有不少熟人。如果他真要在镇上落脚开铺子,无论是租门面、办执照,若能有她父亲知会一声,打个招呼,绝对会少许多麻烦。这份现实的考量,无法回避。“好,”他点点头,没有客套,“到时候,也许真要麻烦你。” 接着,他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你现在做什么?”


    提到自己,王言梅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微妙。“我对象,”她用了这个称谓,语气很自然,“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我们定亲之后,他爸托了些关系,把我也安排进去了。不过我们是在下面跑业务的,是合同工。”她解释着,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工作,怎么说呢,挺自由的,不用坐班,就是整天在外面跑,找客户,拉保单。”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话音未落,一阵稍强的夜风吹过,带着更深重的凉意,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双手抱臂,轻轻搓了搓裸露的小臂。


    陈轩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这个抵御寒冷的动作。夜已经很深了,露水悄然加重,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正一点点侵蚀着他们。他站起身来,说道:“言梅姐,天冷了,也不早了,回吧。”


    一声“言梅姐”是陈轩今晚的态度,王言梅抬起头看看他,也站起身:“嗯。”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入被月光和寂静笼罩的村落深处。脚下的路在月光下泛着灰白的光。谁也没有再开口,怕惊扰了村的宁静。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逝去的时光上。


    昔日的青梅竹马,在命运的岔路口短暂重逢,那些共同奔跑在金色麦浪里的欢笑,那些在巷弄深处玩闹藏躲的尖叫,那些共享一颗糖果的甜蜜……无数纯真的声响,仿佛还在耳畔回响。然而,那份不染尘埃的情谊,如今已如一坛深埋地下的陈年佳酿,被无情的时光封存、窖藏,再也无法开启。那些曾经在月光下悄然萌发的憧憬与幻想,那些在懵懂岁月里描绘的美好未来蓝图,终究未能着色。一切都化作彼此心底无声的、也是最真诚的祝愿:愿你余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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