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走。”
高震边说边挣动，可惜九殿下并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他不但没有放下他，反而加快了脚步。
“殿下？”
“……”
明明刚才还会‘嗯’一下的呢，这会儿竟然连‘嗯’都不‘嗯’了。
他是没听见吗？还是听见了，却不想回应？
高震深吸一口气，又道：“殿下，能放我下来吗？”
“……”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走路的速度再度提升。
看这反应他肯定听见了。高震咬着唇，心想，听见了却不应，一般好像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心里憋着气，要么就是窝着火，不管的话，可能不太好办。
虽然九殿下平时看起来没什么脾气，但这样的人真生气了，才是最难办的。再说，高震的本意可不是想惹九殿下不高兴。
见九殿下不言语，高震心里没底。
他觉得，今晚最低限度也要先和九殿下恢复沟通，于是，忙换了一个看似随意的话题，问道：“殿下，你们刚才为什么往地上刷泥？”
九殿下脚步微顿，但没有停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两息后，终于开口，却问：“废后在哪儿？”
终于说话了！
高震松了口气，说：“她被冯美人放到隔壁的院子。”
“人醒了么？”
“她伤口发炎，两三天内应该醒不了。”高震道。
“嗯。”
这一声听不出喜怒。
高震推着九殿下的背支起上半身，想回头看一看九殿下的神色，可惜今晚的月光不够明亮，他看不清楚。
九殿下扛着高震拐进了小巷子。
高震趴在九殿下肩膀上，望着身后的路，猜出他们可能在往冯美人的院子走。想着之前冯美人不让九殿下接触废后，心中升起一股异样。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宫道空空荡荡，四周也极静，倒更显得此刻宫道上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更加清晰。高震不知冯美人是不是远远听见了这脚步声，以至于他们才在院门口站定，那院门就在眼前被拉开了。
冯美人拖着还不太利落的腿，一瘸一拐走过来，急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道符还够吗？”九殿下问。
“够！够！”冯美人急急道：“你快走，别让人看见！”
“别忘了用道符。”九殿下叮嘱，又说：“通她院子的那条宫道上抹了泥，跟爬痕一样，趁天黑把人弄过去，别放在你这儿，明天太监过来会说不清。”说这些话时，九殿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冯美人本来还急着赶九殿下走，听完这话后，却笑了。
她望着九殿下，眼神中闪烁着母性的微芒，微垂眼皮又抬起，哼道：“我不怕他们。虽然我暂时被困在这里，可兄长依旧是大理寺少卿，量那几个腌货也不敢把我怎样。我只求……唉，总之没牵扯到你就行。对了，门上那些血印子洗干净了吗？”
这些话，哪怕是高震听来也觉得不一般，光是一句‘道符’他就完全听不懂了。他想看看冯美人此刻的表情，便在九殿下肩上拼命抬起上半身，扭着身子往后看。
高震仔细想来，似乎从九殿下第一次带他见冯美人时，冯美人就处处为九殿下着想，还像个恶婆婆似得当着九殿下的面就挑自己毛病……
莫非，今天她跑去搬运废后，也是为了维护九殿下么？
不管怎么说，她对九殿下这份回护之心，倒也值得尊敬。
九殿下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若非高震趴在他肩上恐怕也发觉不了。
高震有些惊讶，正待观察就听九殿下对冯美人说：“你不用为我做这种牺牲。你听我的，一会儿趁天黑，把她送回去。我也不想看见你被牵连。”
冯美人低头沉思，似乎在权衡利弊。片刻后，她压低声音问周允狞：“你不希望她死吗？”
周允狞眉头微蹙，随即散开，无奈道：“事到如今，就听天由命吧。”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说完，便各自转身，一个回了院子，一个出了巷子。
高震趴在九殿下肩上只觉得今晚的风特别冰，凉嗖嗖往脖子里钻。耳边嗡嗡响着，回荡着九殿下和冯美人刚才的对话——
‘你不希望她死吗？’
‘……听天由命。’
说不震惊是假的。
高震一直以为冯美人管废后这事是要救人的。如今看来，她难道根本就不是想救人？！甚至如果九殿下刚才说‘希望废后死’，她真的会把废后‘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明明她也照顾了废后呀？还帮她洗衣服。
高震此刻真有些好奇了，这个废后到底之前对九殿下做了什么，以至于把好人逼到这个份儿上？
要问吗？
高震深吸一口气，他隐约觉得这件事的真相非同一般，他听了之后不一定能接受的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一犹豫，九殿下已经扛着他回来了。
院门上的血手印已被刷洗干净。
九殿下推开门，把装泥的水桶往地上一放，便立刻反身把门栓好。
高震觉得既然都回来了，那殿下也该把他放下来了，便轻拍他的肩，小声说：“殿下，我可以自己走。”
“不可。”
九殿下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令高震十分意外。
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放他下来？
扛着的意义是什么？
“你不听话。”九殿下说。
高震：……
他今天做的事确实没顺九殿下的意，因为接了系统任务，他甚至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可是：“那殿下也说了‘随他去’……”
高震小声嘟囔，故意贴着九殿下的耳边，让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九殿下扭头看过来，左脸疤痕壑壑，在今晚不是很明亮的月光下，显得阴森恐怖，高震猛然撞见，吓得忙往后缩，并垂下眼皮挡住视线，只剩怦怦乱跳的心声在耳畔回荡不歇。
前几天殿下处处照顾他，高震本以为自己已经对那半张脸产生了免疫，但刚才还是被吓到了。
九殿下在水缸前略停，打了一桶水直接把人扛进了北屋。
他把高震放在地上，让他坐进椅子里。又拉开衣柜，拿出那条洗澡用的大布巾，最后从顶层抽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撕下一页，拿到木桶边，用火折子点燃了那张纸，看着纸灰落到水面上眨眼间消失不见，这才对高震道：“手伸出来。”
高震的视线一直追寻着九殿下，观察着他的神情，但九殿下今天异常沉默。
也不知是不是在生气。
——他乖乖伸出手。
九殿下握住他的小手，蹲在椅子前，将布巾扔进水桶里打湿，拧得半干，覆到高震的手上，一点点擦起来。他擦得非常认真，指甲缝儿都没放过，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将两只柔软小手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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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得微微泛红，才松开。
这弄得高震心里非常不舒服，他不想费心思猜九殿下的用意，就直接问道：“殿下是嫌我脏么？”
九殿下抬起头，那双映满星辰的眼中透出少许无奈，却未见一丝怒意，只道：“废后身上有蛊虫。”
“蛊虫？！”
高震一惊，是他想得那个东西吗？放着毒气，杀人于无形？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突然觉得浑身都刺痒起来。
“殿下，我身上痒。”
高震难受道：“这儿虽然是冷宫，可也是皇宫里面啊，为什么会有蛊虫啊？”
九殿下沉默片刻，才道：“二十年前，南蛮进贡的马戏团里混进了一位蛊师。他曾设下御蛊阵，阵眼就在宫里，向外扩散殃及了整座皇城。若非十八仙山所有道观的道长们倾力而出，京城的百姓恐怕不到七日就会被那些蛊虫啃食殆尽。”
“你的意思是，废后身上的蛊虫跟二十年前的蛊师案有关？”高震惊疑不定。
九殿下摇摇头，道：“当时那件事规模太大，道长们虽倾力除蛊，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之后十几年，蛊虫在京城屡见不鲜。她身上的蛊，不知来路。”
“殿下！”高震有些急道：“我碰了废后会感染上蛊吗？”
“感染？”
九殿下微微凝神，想了想说：“只会染上蛊气，容易吸引其它毒虫攻击。用道符水洗过后，可以去除蛊气。毒虫也不会来咬你了。”
“那冯美人她们？”
“我给过她们道符，不必担心。”
这下高震明白了，原来九殿下刚才在冯美人院门口说的‘道符’就是这种符纸。那：“废后的血里会有蛊虫吗？”
“血里也只有蛊气。”
“所以，殿下刷洗宫道，用得也是这种符咒水？”高震惊讶道。
“嗯。”九殿下耐心道：“必须刷洗干净，否则明天地上便会密密麻麻爬满一层毒虫。”
“可外门小广场还有一滩血，殿下为何不一并洗了？”
“若把那些洗了，太监又怎么会发现异常？”
九殿下边说，边脱下高震的鞋袜。
高震盯着九殿下，只觉得他好有谋略，不声不响便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太监发现异常又能如何？他们会救废后吗？”
“当然不会，”九殿下抬起头，大手握住高震一只小脚，道：“但会将她弄走。”
高震：！
好强的一股‘嫌弃’扑面而来。高震才知道原来九殿下对待讨厌的人丝毫不会手软。而且还挺会借力打力，不声不响地部下一局，准备借太监的手弄走碍他眼的废后。
高震发怔。
九殿下瞥他一眼便垂下眼睫，单手托着那双白玉一样滑腻的小脚，轻轻擦拭起来。
脚上一凉，高震才惊醒，忙道：“殿下，我自己来吧！”
脚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令高震莫名心慌。
“别动。”
九殿下突然攥着高震的脚踝，将那只脚举到眼前。
离得太近了，高震甚至感受到九殿下的鼻息喷撒在脚背上，有点烫，他不由蜷起脚趾。
九殿下的手指突然按在他脚踝的内侧，一路向上滑动，粗糙的手指在细腻的皮肤上滑动引发的颤栗令高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九殿下却皱着眉，盯着手指按过的地方，将高震的裤腿推了上去。
高震一惊，忙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