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底样
顾希言吩咐秋桑将玫瑰露分送与孟书荟并叶尔巽处。不多时,秋桑便捎回口信,说是两家都极喜欢,再三称谢。
这玫瑰花露原是大食国进贡的,和本土的蔷薇露又有不同,这样金贵物件,本是高门显宦、皇亲国戚方能享用的,便是在这敬国公府中,也算得稀罕。
孟书荟自是舍不得多用,只略尝了尝便仔细收起来,想着将来也许有其他用处。
——万一穷途末路,说不得就当了。
人沦落到这个份上,很多时候是不舍得自己享用,什么好东西都想留着,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叶尔巽得了这物也觉得极好,特意托了秋桑转达谢意。
提起这个,秋桑抿嘴,有些促狭地笑着道:“叶三爷当真客气得紧,不止道谢,还问起奶奶在府中光景,言语间很是关切。只是末了又嘱咐奴婢,万不可将这些话学与奶奶听,说是唯恐反添了奶奶的烦忧。”
顾希言听着,自是感念这叶尔巽,感念之余,也不免叹息。
她明白自己能得每月五两银子,能得这玫瑰露,其实都是因为她在这里守着,给陆承渊守着,国公府就不能短了她这份月钱,也短不了以后四时五节的用度。
她既得了这个,既为陆承渊守着,就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不能有别的念想。
只是掐指一算,她十六岁嫁过来国公府,新婚半年便守了寡,这样的日子才煎熬了两年,便觉心死了,凉了,倒仿佛苦苦熬了两百年。
如今她才十九岁,她什么时候熬到头?
其实说起来,自己那亡夫陆承渊,她自然是喜欢的,若是他活着,两个人必然如胶似漆,她会满心思都是他。
可他死了啊!
昔日的恩爱已经在两年的苦熬中褪了色,回忆变得遥远而模糊,一眼望到底的枯寂萧条是如此清晰,她甚至看到了自己走入棺木中的样子。
顾希言茫然地望向窗外。
这时候,她想起陆承濂,也想他的话。
春风明媚,风筝艳丽的尾巴在两个人之间飘荡,他宽袍大袖,黑眸深深地看着自己。
他说,可我偏就喜欢。
这一句话,足以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足以让她在夜晚产生许多遐想!
枯燥的日子太过沉闷艰难,以至于看到一丝鲜亮的颜色,便蠢蠢欲动。
她经不起人家一点撩拨!
顾希言有些无力地靠在窗棂上,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该上钩,不敢对这个男人有什么遐想。
他是什么人,皇帝的外甥,皇太后的亲外孙,瑞庆公主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天下的名将,是国公府所有人都要敬仰的天之骄子。
如今他房中现成的两个,一个迎彤一个沛白,那都是一等一的品貌性情,至于将来的婚事,顾希言也多少听到闲言碎语,听说皇太后有意亲上加亲,将当朝公主许配给他。
不过就陆承濂来说,即便不会尚公主,公侯之家的小姐也是任他挑选了。
而自己有什么,纵然有些姿色,可姿色最不值钱,也最经不起时间消磨。
这么一想,自己都觉可笑,想着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对方也只是言语上沾些便宜,以后如何,谁知道呢?
别人只怕未必放在心上,她却已经辗转反侧,想来可笑至极。
她咬咬牙,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开始思量着以后。
孟书荟提起接零活补贴家用的事,她便想着也可以帮衬着做些,如今迎彤来要绣花的底样,她便觉得自己可以多画一些。
迎彤要竹子,她自然不敢拿竹子出去,但她可以另绘些别致图样,到时候托孟书荟拿起外面成衣铺子探问,看看人家要不要,若人家肯要,多少总能换几个铜板贴补。
当然这种事万万不能让国公府的人知道,若传出去,府中众人只怕都能气死。
她便沉下心来,潜心描画,因想着迎彤是要绣在衣料上的,陆承濂那人往日最好素净,也不敢太过花哨,只中规中矩地绘了七八幅竹样,或疏或密,各有风致。
连着几日埋头画,好不容易画成了,她将这几幅画小心地装在木匣中,吩咐秋桑送过去给迎彤。
其实送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人嫌弃,谁知道等秋桑回来后,却是满脸带笑,很有些得意。
她忙问怎么样,秋桑道:“迎彤姑娘喜欢得很,只说这个画得好,让我转告奶奶,说奶奶费心了,赶明儿一定登门感谢。”
顾希言便舒了口气,看来她画得确实不错。
如果这底样能入陆承濂的眼,也许她真可以拿出去卖,也算是一技之长了。
秋桑又道:“迎彤姑娘还塞给我一把铜钱呢,说是替他们家爷赏的。”
说着,她便往外掏,铜钱用一个中和节用的青囊装着,里面鼓鼓囊囊的。
秋桑往桌子上一倒,哗啦啦的好多铜板,她笑着说:“快数数,看看有多少!”
顾希言看着那崭新的铜板,上面的“洪福通宝”都是锃亮的,可见是今岁新铸的铜板,专门赏底下人的,这么一大堆,乍看过去竟有两百多文呢。
顾希言帮着一起摞起来数,最后数出来二百二十文。
秋桑心花怒放:“这么多!”
顾希言也是暗暗惊讶,她如今对银子可是懂得很,二百文不好挣,比如自己嫂嫂忙碌一早上捡了野菜,送到城里来卖,也不过挣了三十文。
迎彤一个丫鬟,随手一赏就是二百多文,出手未免太过阔绰了。
秋桑也是感慨连连,她原本对迎彤很是不屑的,如今突然得了赏钱,简直受宠若惊,看那迎彤也顺眼了。
谁和钱过不去呢?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荒谬可笑:“奶奶,你说这是什么世道,横竖不过是个丫鬟,竟好大的手笔。”
顾希言在最初的惊讶后,却很快想通了:“倒也在情理之中,宰相门前三品官,迎彤姑娘是三爷房中的,三爷身份贵重,前途远大,以后迎彤姑娘被收了房,再生个一男半女,福分自然是寻常人不能比。”
秋桑听了,有些欲言又止,她瞥了顾希言一眼,到底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其实有些话也轮不到她这个做丫鬟的说。
她只能叹了声,将那青囊塞给顾希言:“奶奶,这钱你仔细收着吧。”
她知道人家迎彤之所以给自己这赏钱,是看顾希言的情分,是因了那画赏的。
顾希言笑着说:“既是赏赐你的,你自己收着吧。”
秋桑嘟哝道:“还是算了,如今奶奶不比之前,总得帮衬着亲家奶奶那边,还有两个小的,都是吃饭的嘴,二百多文呢,奶奶留着用吧。”
这话听得顾希言心酸,她笑看着秋桑:“你往日跟在我身边,清汤寡水的,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好不容易得这赏钱,我若再要了来,你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哭呢,自己收起来吧。”
秋桑自小跟在顾希言身边,对顾希言性情倒是知道的,明白说的是真心话。
她感动又觉心间酸楚,最后哼笑一声:“既这么着,奴婢可算占了大便宜!奶奶辛苦画画,倒教我赚了钱,我收了这钱,赶明儿奶奶可别后悔!”
顾希言听着,噗嗤一声,直接拿手帕挥她:“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你了,去,干活去!”
***************
迎彤送走了秋桑后,拿着那七八幅底样来看,越看越喜欢。
她笑着对沛白道:“往日六奶奶木讷得很,不声不响的,不曾想倒是有这手艺,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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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咱们照着这个来刺绣,绣在荷包或者袍底,岂不是添彩?”
沛白:“只是不要教外人知道了,不然传出去总归不好。”
迎彤抿嘴一笑:“这是自然。咱们只说是外头买来的现成花样便是了。”
她满意地端详着手中花样,又吩咐道:“你回头翻翻箱子,有什么像样的物件,挑几样给六奶奶送去,好歹还她这份人情。”
沛白却想起一桩事来,悄声道:“我前儿恍惚听说,六奶奶那娘家嫂子,穿戴很是寒酸,娘儿三个在外头赁了处小院栖身,日子过得拮据,全仗六奶奶私下里帮衬着。咱们既要谢她,不如实在些,拣些能救急的物件送去,反倒更贴心。”
迎彤颔首:“正是呢,前些日子我也见过她那位娘家嫂子,瞧着确是小户人家出身,言行间未免有些拘谨,像是常做粗活的。”
沛白想了想:“前儿腊月里,宫里赏下的物件,倒还收在东厢阁子里,我隐约记得有龙涎香片,白蜡,另有些胡椒并水银之类的稀罕物什。横竖咱们一时也用不上,不如拣一两样送与六奶奶,只说是搁着闲置的,也全了人情。”
迎彤略沉吟了下:“依我看,白蜡最妥当,或者自己留用,或者转手卖了,换些银钱补贴家用,也是两相便宜。”
两个丫鬟既商量定了,沛白带了一个小丫鬟,自去厢房收拾那些物件,迎彤便把玩着那几幅画,想着这该怎么绣,怎么用。
她沉浸其中,以至于陆承濂进入房中,她也不曾察觉。
待感觉到什么,一抬眼,便看到陆承濂进屋了,正将外袍搭在屏风架上。
迎彤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含笑柔声道:“三爷今儿个回来得倒早。”
陆承濂道:“前日去母亲那里请安,听得她老人家咳嗽了几声,稍后我再去瞧瞧。”
迎彤温婉一笑:“爷吩咐的事,奴婢自然谨记,早已让厨房备下了冰糖银耳炖枇杷膏,正温着呢,稍后便给殿下送去。”
她原是瑞庆公主房中出来的,由公主亲手调教,于公主的饮食起居,自是比寻常丫鬟更为经心体贴。
陆承濂闻言,微颔首,之后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一旁,那里正放着几幅画。
他淡淡道:“这几幅画倒有几分意趣,是哪里得的?”
恰此时,沛白正捧着一包白蜡兴冲冲走进来,蓦地见陆承濂也在房中,忙收住脚步,一时又听这话,心下不免有些发虚。
迎彤却仍是笑盈盈的,不慌不忙地回道:“前儿爷夸那个荷包好,奴婢便留了心,几经打听,才知那花样原是外头铺子里来的,索性就让人多寻了几幅相似的来。奴婢瞧着,这些画稿与那荷包竟是一脉的韵致,便想着若用这雨过天青色的杭缎给爷裁件新袍,再在袍角绣上一抹墨竹,岂不是清雅别致?”
陆承濂扫过迎彤,她今日穿着一件罗裙,分明是才得的料子裁的,和被送入当铺的那件是同一批,只是不同色罢了。
他淡淡地道:“这条裙子好看。”
迎彤听这话,面上微红,笑道:“这就是上次的料子,爷说不喜,给我们用了,我干脆做了这百褶裙。”
陆承濂略颔首,吩咐道:“晚间时候,我给母亲请安,顺便陪着用膳,不必为我备膳。”
说完,便径自出去了。
迎彤和沛白面面相觑,都不免疑惑。
沛白:“总觉得三爷今日有些奇怪。”
迎彤也纳闷,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裙子:“他自己说不喜,之后又夸好看,也是奇怪。”
沛白:“他若早说,这料子必是留着给他用了。”
迎彤蹙眉,摇头:“我倒觉得,不单单是为了这料子。”
她家这位爷,怎么会为了一块料子摆脸色,能让他挂在脸上的,必是天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