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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朕是窝囊帝

作者:海大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蓬莱殿是历代君后的宫殿,亦是孟鸿雪的居所,朱红砖墙、琉璃金顶,即使在昏暗的夕阳下也显得华丽异常,大气雍容。


    沈玉峨大步进入殿内。


    一入内,就见到孟鸿雪侧坐在桌边,冷冰冰的一张脸没个好颜色,对她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贴身服侍他的大掌事菖蒲,见她进来,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低垂着脑袋,仿佛将她视作空气。


    真是天大的笑话。


    便是地主大院,也没有这样尊卑不分的。


    沈玉峨正要开口教训菖蒲,却听见孟鸿雪阴阳怪气地开口:“陛下不是要给臣侍折梅花吗?怎么梅花没有折回来,反倒把一个冷宫贱奴给接了出来。”


    你才是贱奴!你全家都是贱奴!沈玉峨在心里骂。


    沈玉峨自认为脾气算好的,打小就没怎么发过火,无论对臣子还是姊妹兄弟,都是和睦宽厚。


    也因此,她才会被母皇看中,当做下一代仁君培养。


    但是面对孟鸿雪,沈玉峨心里憋着一股怒气。


    一是他对衣储莲做的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杀了都难以泄愤。


    二是因为孟氏一族如今势力极大,已经威胁到了皇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三是因为孟鸿雪实在是小家子做派,当上君后,也没有父仪天下的样子。


    成天就知道给‘沈玉峨’脸色瞧,半点正事也不干,整个后宫消息漏的跟筛子一样,一派乌烟瘴气,欺凌成风。


    但是生气归生气,有孟氏一族在,沈玉峨一时也不敢直接废后,以免打草惊蛇。


    而且,从孟鸿雪知道她把衣储莲从冷宫接出来这事看,他在宫里还是有些眼线的。


    好在做幽魂这些年,她已经摸清了孟鸿雪的眼线耳目,她会一个一个拔除。


    “今日梅花开得不好,我想着就不碍你的眼了,反正每日都有开得最鲜艳的梅花送到你宫内。”沈玉峨径直坐下,目光看向他身后的紫檀木花几上的梅瓶。


    颈部细长的悬胆白瓷梅瓶里,正好插着一支清雅脱俗的红梅花。


    沈玉峨在暗示他,别作妖了,又不是真缺那几枝梅花,就非得让皇帝去摘?


    看着她受虐,你心里就爽了是不是?


    但孟鸿雪显然没听懂她的暗示。


    他薄唇微微抿着,侧脸弧度冷硬:“这些梅花不过是内务府每日的花卉份例,陛下亲手折的梅花,却是您的态度。”


    沈玉峨:“......”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她都是皇帝了还要什么态度,难道要把皇位让给他坐,才叫态度吗?


    那穿越女倒是对他很有态度,隆冬天跑去梅林,折一株并不稀奇的梅花;大清早蹲御花园里,收集秋天第一颗露水......


    虽然伤害了沈玉峨自己的身体,但却得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废物。


    令人费解之余,也算是花了心思吧。


    可也没见孟鸿雪感动啊?他还是冷着一张死人脸,看穿越女的眼神永远都是爱答不理,高高在上的样子,连个手都不让她摸,看她的眼神,跟看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偶尔冲她说一声谢谢,那穿越女就开心得要死要活。


    ——对了,那穿越女还管孟鸿雪这样的叫什么高岭之花。


    沈玉峨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温柔的笑,烛光映在她的眸子里,轻飘飘的,像悬空的星河。


    “朕若是无意于你,也不会让你坐上后位了,真心不能称,岂是一两枝梅花能比重的?”


    孟鸿雪紧绷的脸色微微一怔,一抹极轻微的讶然流露。


    这些年来,沈玉峨一直都像个没脑子又时刻都在发情的蠢货,张口闭口对他都是直来直去、叫人干哕的肥腻情话。


    对他而言,沈玉峨的嘴脸和去小倌馆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一样令他作呕,哪怕她姿容姣好得出挑。


    但今日的沈玉峨却有些奇怪。


    明明还是从前那张脸,却好像被冰雪冻住的花苞,有什么生动的劲骨,在花芯里蠢蠢欲动,悄然而有力量。


    孟鸿雪很快反应过来,不屑别过眼去,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把衣储莲移出冷宫,你对他旧情复燃了?”


    “我对他有什么情?只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衣储莲毕竟我名义上的男人,赐给臣子,有点跌皇帝的份。他一个毁了容,又毁了手的废人,丑陋至极,还不及你一根头发丝,我会瞧得上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阿雪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沈玉峨面不改色。


    这些都是穿越女常挂在嘴巴的话,她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谁稀罕你的心!”听到这句熟悉又肉麻的话,孟鸿雪难受得拧起了眉。


    但同时这些恶心反胃的情话也让他的心定了下来,沈玉峨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沈玉峨,胸无点墨,半分涵养也无的蠢货。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柴玉?”他忍着厌恶道。


    “别提那狗东西。”沈玉峨重重一拍桌案:“朕是皇帝,她竟然都敢跟朕这样说话,可想而知,在你面前得是多么轻狂,阿雪,我这是在维护你的体面啊。”


    她昳丽的眉眼认真看向孟鸿雪,带着几分真戏假做的愠怒:“她一个卑微的贱奴,一朝得势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就得长长记性。”


    孟鸿雪眉头微蹙,堆砌厌恶。


    当年,他母亲牵扯进一场举国震惊的贪污大案里,导致全族女子流放,男眷充入教坊司,沦为舞伎贱奴,因此他的身体本能对‘贱奴’两个字无比排斥。


    沈玉峨偏偏又是看着他说的。


    他总有一种沈玉峨是在指桑骂槐羞辱他的错觉。


    可理智又告诉他,沈玉峨蠢钝如猪,满脑子只有情爱,才没那个脑子。


    “虽说你是为了我,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孟鸿雪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责怪,好似真的把她当成鼓掌间的傀儡。


    沈玉峨模样着那穿越女的表情,讪讪地笑了一下:“这次是我急躁了,阿雪,下次我一定知会你一声。”


    才怪!


    看着她熟悉又窝囊道歉的样子,孟鸿雪眉心拧出些不耐。


    虽然沈玉峨不知道柴玉是他的眼线,误打误撞杀了柴玉。


    但到底是忤逆了他,他心情不悦,决心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冷漠起身:“下不为例。不过今日臣侍偶感风寒,不能侍寝,陛下自己找地方安置吧。”


    说完,一旁的菖蒲立刻把内殿的帘子放了下来,厚重的帘子隔开了两人。


    “陛下,请回吧。”菖蒲看向沈玉峨的眼神难掩轻蔑。


    从前,只要君后使出这一招,陛下必定毫无尊严脸面地哀求,就差没跪在地上了。


    “也好。既然君后身体抱恙,朕就不打扰了,菖蒲你好好照顾君后,若君后身子好不了,朕绝不饶你。”沈玉峨施施然起身,看向菖蒲的眼神带着警告。


    菖蒲神情一阵错愕。


    怎么会?陛下今天为什么没有求他?


    按照从前惯例,陛下知道惹了君后不悦,就会在撤了炭火后冷寂的殿内呆坐一夜,等着君后消气。


    甚至还会低声下气地求他,替她给君后说好话。


    怎么今天全都变了?陛下看他的眼神不但没有恳求,还有震慑与危险,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


    离开蓬莱殿,天已经彻底黑了。


    沈玉峨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除了谢双飞,就没她的人了。


    不过柴玉死了,正好腾出位置来,让她扶持自己的势力。


    “廖果。”她道。


    一个年轻的小中官站了起来,应道:“陛下,奴才在。”


    她就是白天带太医去冷宫的小中官,做事谨慎,背景也干净,是个可以调教任重的。


    “柴玉死了,从今日起,你继任柴玉中官统领之职。至于钱宝,你识字,也来御前做个秉笔吧。”她道。


    钱宝是孟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她才杀了柴玉,又扶了廖果做御前中官统领,必须得扶一个孟氏的人起来,不然难免孟氏起疑。


    一山不容二虎,且让她们两个打擂台去吧,也好替她吸引前朝的火力。


    就在她们两个连连谢恩时,沈玉峨已经动身去了御书房,既是批阅奏折,也是吃饭。


    堂堂皇帝,去皇后宫里,连饭都没得吃,唉~~


    *


    穿越女只知道讨好孟鸿雪,无心政务,奏折堆成了山,沈玉峨一直批到了后半夜。


    廖果为她端来一碗参汤,弓着身子,语气毕恭毕敬:“陛下,熬夜伤身,喝点参汤补补气血吧。”


    沈玉峨放下笔,低头喝了一口,参汤温度不冷不烫,温热拿捏地正好。


    她眼角弧度微微上挑了些,这才稍微有点皇帝的样子嘛。


    “东暖阁那边怎么样了?”她一边喝一边问。


    廖果道:“衣公子晚上醒了一阵,堪堪喝了点粥,大约是伤口疼得厉害,太医给了开了安神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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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的汤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沈玉峨放下汤碗:“朕去看看他,剩下的奏折回来再批阅。”


    夜深人静,落雪纷纷,在宫道上落下满地银亮的雪光。


    东暖阁的灯已经熄了。


    宫人们见过她白天一句话就要了柴玉姓名的事,如今对她畏惧不已,忙要高呼跪拜。


    沈玉峨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自己拿起一盏烛台,推门走了进去。


    阁内只有安桃一个人近身伺候衣储莲,眼下,他已经趴在小榻上睡着了。


    阁内烧着地龙,不需要另烧炭盆就温暖如春,热腾腾的暖意如同此刻阁内的黑暗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拥着她。


    她手中小小的烛火摇曳着,像是黑暗世界里仅剩的一抹光亮,孤独地燃烧着。


    沈玉峨慢慢向床走去,撩开床幔,衣储莲细眸轻阖,安宁沉睡,烛光模糊而淡黄,如琥珀一般包裹着他,仿佛将他冻结在时光里,美丽、脆弱。


    只可惜,他脸上那几条狰狞的疤痕,令这分美增添了几分残忍的可怖。


    那是不久前,孟鸿雪用匕首在他脸上泄愤似的胡乱划出的口子,血痂后脱落,留下一道一道蜿蜒如蚯蚓般的痕迹。


    触目惊心之余,又叫人心生嫌恶,不愿触碰。


    但沈玉峨却没有半分嫌弃,只有心疼与难过。


    她默默伸出手,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力道极轻,轻得像一阵漫长的叹息。


    *


    衣储莲紧闭着双眸,身体死死得绷紧。


    他一直没有睡着,脖颈上的伤,十指锥心的痛,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从沈玉峨推门进入的那一刻开始,他怨毒的眼神就死死钉在她的身上,阴冷黏腻,潜藏在潮水般的黑暗中。


    直到沈玉峨端着烛台,越来越近,光芒要照亮他的脸,他才沉默闭上。


    他能感受到沈玉峨撩开窗帘的细微动作、她凝视着他的目光、几乎不可闻的呼吸,每一样都让他厌恶生恨。


    她还来做什么?看他的笑话?


    想着如何继续折磨他,讨好孟鸿雪?


    虽然他受的这些苦难,都是孟鸿雪亲自动的手,她并未直接出面。


    可若无她的纵容允许,孟鸿雪怎么有能力把他关在冷宫,流放他的家人?


    衣储莲藏在被子里的手背青筋迸起。


    这些年的血与痛,让他早就忘了从前的情意,只有浓到化不开的仇恨。


    透过薄薄的眼皮,幽暗的烛光,他隐约看到沈玉峨模糊的阴影正向他靠近。


    但他竭力忍着,为了爹娘、为了族人。


    被纱布缠裹的指尖在被子里压抑抓挠,剧痛混着鲜血从纱布里渗了出来,他苍白的手染着血,像扭曲攫取的虬枝。


    就在他绝望而无助,等待着痛苦如疾风暴雨般降临时,落在他脸上的是极致的轻柔。


    他一时怔然,不知所措。


    紧绷得揪成一团的心,难以宣之于口的怨、卑、怪、惧、恨、怒、都被她温暖轻柔的指尖悠长地抚过,刹那间茫然涣散了。


    等他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但脸上被沈玉峨轻轻抚摸过的伤痕,触感犹存。


    她为什么...


    她不嫌丑吗......


    衣储莲怔怔盯着天花板想着,安桃却欢天喜地地掀开了帘子。


    “公子,听宫人说,昨儿深夜,陛下来看过你。可惜那会儿我睡着了,陛下也没叫醒我,您知道陛下来过吗?”


    衣储莲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伺候的宫人们,摇摇头,嗓音虚弱沙哑:“没有。”


    “那应该是陛下心疼您受伤,所以也没叫醒您,就想来看看您就走。”安桃笑得眼睛都看不到缝了。


    天真。


    ‘她才不是会那般对我的人。’衣储莲心想。


    但他被安桃搀扶着靠坐起来,长发拂过脸颊扭曲的伤疤时,琥珀眸有一瞬间发怔。


    困扰他一夜的疑惑,再次纠缠上来。


    良久,他问道:“陛下昨夜歇在哪里?”


    安桃抿了抿唇,小声道:“昨夜君后闹了脾气,把陛下赶出了蓬莱殿,陛下在御书房歇下的。”


    “原来如此。”衣储莲勾着薄唇,无声轻笑,笑中带着自嘲。


    怪不得会深夜来东暖阁。


    原来是跟孟鸿雪吵架赌气,故意装出一副对他好的模样,刺激孟鸿雪呢。


    他永远都是他俩角斗中的棋子,增添他们情趣的工具,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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