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波格莱对于自己在那种状态下，无意识使用了精神魔法的事情十分内疚。
这让他面对我后续的所有问题都毫无保留。
我终于对所谓的精神魔法有了些了解。
虽然那个时候我听到的确实是咒文，但实际上这种魔法并没有固定的“咒语”。
它更像是一种天赋的本能，就像魔兽的种族能力也是依靠意识和想象去使用。
只要意识足够强烈，对应的咒文便会自然而然地随之从嘴里吐出。
呃……既视感好重。
好像跟我的自动翻译有点像。
总感觉隐约找到了什么联系，却又没办法真联系起来。
简直急得我原地打转。
而且它的本质貌似有些特殊，与种族能力以及魔法都不一样，并不依赖魔力去施展，需要的是所谓的“精神力”。
意味着零魔力的我再次看到了希望。
本来已经得到我体质异常的答案，又没从波格莱那里问到解决办法，我都暗戳戳准备计划开溜了的来着。
这下可好，又被胡萝卜吊起来了。
我趁热打铁，结合着之前从海勒姆那里听来的浅薄理解，继续追问。
“……精神魔法并非只有王室才能掌握，会造成这种印象的原因是少有平民的精神力能越过王室。”
勉强恢复了正常，耳根却仍布满红晕的大祭司，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气，严谨地纠正。
“且这种能力，即便对王室来说也不是与生俱来。”
“你知道海神祭吗？”
见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波格莱又皱起了眉头。
“……这么缺乏常识真是对不起啊。”
我笑得“和善”，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给了一个爆栗。
波格莱“呜”地缩了一下。
想来不管是身为第一王子，还是神殿首席，他都从未被如此对待过，脸上便绷不住地流露出了些孩子气的委屈。
却仍不忘好脾气地给我解释，“海神祭每隔十年举办一次，顾名思义，是祭祀海神、祈愿其降下恩泽的日子。”
“以往，海神留下的化身总是在圣地里沉睡，等待我们在祭典来临之日，前去把祂唤醒。苏醒之后，祂便会在亚特兰蒂斯的上空盘旋，与我们一同唱起祝福的颂歌。”
他思考了下措辞，继续说道：“这对我们来说，同样也是一场‘洗礼’。天赋早就深埋在我们的血脉深处，只要精神力积累得足够，我们便可以在‘洗礼’后自然地掌握精神魔法。”
看到我托着腮听得认真，波格莱总算是头一回在我身上得到了满意的情绪。
他的这份满意，反倒让这边的波瑟瑞变得苦恼起来：“他就说到这儿？啊啊……怎么会这样。”
“竟然没和你说完。”
波瑟瑞些许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你很期待吗？唔、的确，以你的条件，本来应该百分百能在这次的海神祭……啧。”
他欲言又止地迟疑了许久。
“先说好，妹妹，可不是我故意要让你失望的。”他叹了口气，“总之，这届的海神祭……怕是不能如我们所愿的顺利举办。”
“诶？为什么？”我撑着他的椅子，歪了歪脑袋。
他欲盖弥彰地偏过头，被我过于靠近的距离又弄得有些耳尖微红，“因为上一次出了意外。”
“搞得就算是我也不会精神魔法……”紧跟着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嘟嘟囔囔。
我们无言地对视了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表情冷凝下来，声音也跟着变得低沉。
“海神大人……祂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唤醒祂之前便已经提前苏醒，一副痛苦的样子。”
他试探着牵住了我的手，发现我没有挣脱的意思后，又用力握紧。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祂发了狂，一口吞下了波艾娜——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
那位背弃了王室传统，离经叛道的女性王室。
知道了这些，要猜出来后面的发展便再轻易不过。
几乎所有鱼都认为，海神之所以发狂，就是因为波艾娜离经叛道的行为触怒了海神。
所以才会作为惩罚，吃掉了她。
“只不过，在吞下波艾娜以后，祂并没有再次陷入沉睡，直到现在也仍在痛苦地辗转反侧。”
就算再迂腐、再讨厌波艾娜的长老也不禁开始怀疑，波艾娜的事情与海神并没有联系，只是一个小小的巧合。
但如果不是因为波艾娜的话……那又会是因为什么？
波瑟瑞捏了捏我的手。
“如果一直找不到原因，那或许往后，我们将永远地失去属于我们的‘洗礼’。”
这可真是天降噩耗。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暂时也没了其他办法的我，只好乖乖地跟着波瑟瑞，与众多的长老会面。
其实过程还是比我想的要简单的。
人鱼们虽然骨子里是高傲，但这种高傲并不会体现在礼节的繁琐上，并没有多少上位者的拿腔作调。
一旦他们认可了你的身份，便大体上也还算好相处，与平常见长辈的氛围也差不了太多。
但现实却是异常的难熬。
问题就在于那喋喋不休的催生。
“王女殿下，如果您对波瑟瑞殿下不感兴趣的话，您合该尽快与其他殿下做接触。”
“学习？工作？不，您不需要这些，所有事务您都可以交给其他的殿下，有什么需要也请尽管让他们为您满足，您将成为历史上最受宠爱的公主。”
“王室血脉的延续，亚特兰蒂斯的未来才是您的头等大事！”
我：“……”受不了，真受不了。
长老们的殷殷期盼总算是让我对这个王女的身份有了实感——让我感觉自己成了躺在金窝里被所有人盼着下崽的母猪。
太地狱了，就连被奥西维恩告白的时候我都没有那么的想逃。
我饱受摧残地从长老院出来，一头就想疲惫地扎回寝殿。
却没成想在路上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早上还不存在的，有些大又有些小的，造型酷似狗窝的简陋小房子，不合时宜地立在周围的华丽之间。
而海勒姆正抱着尾巴坐在前面，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静静地看着我靠近。
“……？”试图理解现在的情况但失败。
我只能疑惑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去拉他起来，他却就着我的动作握住我的手，若无其事地像真正的犬类一般，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靠你干嘛！”我浑身一震。
“我说我想要往返于‘垃圾场’和这里的权限，”他语气平淡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然后他们告诉我，宠物就要有宠物的自觉。”
我咂舌，假装安抚他的同时，在他肌肉虬实的肩膀上擦去了掌心隐约残留的触感。
“……然后他们又给你弄了这个东西来羞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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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不，这样挺好的，”他此刻的笑容实在让我看不透，“比起下人房来说，这里还离你更近。”
……一时很难分清这是气话还是真话还是疯话。
自从进到人鱼的地盘以来，海勒姆就一直有些低气压的样子，仿佛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不过考虑到人鱼们对他的态度，他这种状态也实在情有可原。
我找来了干出这事儿来的侍从，想要与他们理论，却只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认知有巨大的差别，沟通出了问题。
他们好像完全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举动而生气。
我坐回到海勒姆身边陷入沉思。
我好像把人鱼对海族的歧视想得太过简单，在他们眼里可能海族就是些未开化的猴子。
波瑟瑞并没有与侍从们细述我的来历，而且也确实没有解释的必要。但这也大概意味着，在他们眼里，王女亲近的海族就等于是王女宠爱的狗。
所以他们才会难以理解自己的做法出了什么问题。
对一条狗来说，他们确实已经给了海勒姆足够好的待遇。
我抱住自己的头，面对这种超出我认知的情况颇感到无力，“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不怪你，伊莱恩，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
我忆起他身为边缘海族，对人鱼和亚特兰蒂斯异常的熟悉态度，大胆猜测，“你早就来过这里。”
“准确来说，我生在这里。”海勒姆终于说起了他的过往，“我是被当成垃圾丢出去后才逃到边缘海的。”
“你应该还记得波艾娜这个名字……我就是她与海族诞下的孩子。”
这下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你要是过得不高兴的话，我送你回去。”
“不，伊莱恩，比起这些，我更想待在你身边，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便怎么都好。”
“那为什么你要回垃圾场去？”
海勒姆摇摇头：“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
后来我还是为海勒姆争取到了来去自由的权利。
自那以后，他变得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着比我还要忙碌。
也或许他比我还清楚，我们两个现在各自敏感的身份和处境，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与我太过亲近。
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拖油瓶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在摇身一变成为王女以前，我就与贝琳说过。
我不是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的类型，既然她讨厌我，那么在进到亚特兰蒂斯以后，我们就最好尽快的分道扬镳。
要求带上她，只是因为不忍看到她的作死行为遭到过分的清算，要再多为她负责什么必不可能。
机会已经给了她，剩下的路总还是要她自己走。
贝琳咬着唇，瞪了我许久：“……没错！我就是讨厌你！”
在波瑟瑞的安排下她当了一个小女佣，这个结果或许不及她自己的预期，但比起玩物来说还是要让我放心的多。
而我，在熟悉亚特兰蒂斯的同时，深深感到了这里的病态。
我印象里的亚特兰蒂斯，本该有着超越陆地的文明，可这里的种种却只停留在了中世纪的时期。因为魔具发展的停滞不前，便利程度甚至不及陆地。
人鱼们把所有的底层工作都丢给了海族，自己只需要去尽情的玩乐、享受，资源富足的封闭生活让人鱼们怠惰而又不思进取。
这个小小的国家正在走向毁灭。
我从未如此清晰的认知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