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日,天气阴转晴。
宋郁疲惫地捏捏眉心,收起手机,拿着只装有几件衣服的行李箱随着人流出站。
周围的人或步履匆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或满心欢喜拥入家人的怀抱,或雀跃地与朋友规划游玩路线。
他们都有着清晰的去处和计划。
宋郁沉默经过他们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无处可归,满腔迷茫。
世界绚丽多彩,他是那一抹枯燥的暗色,孤单、格格不入。
他偶影独游,孑然一身。
宋郁垂着眼,进入地铁站,他突然停下,看着手机屏幕里弹出的电话。
响到第十秒,他才迟迟接起:“妈。”
王梅芳声音温温柔柔:“小郁,下高铁了吗?”
宋郁“嗯”一声,他下了扶梯,抬眼看周围,他左手边是回出租屋的方向,右手边则是回家的方向。
“小郁,你今天回来吗?”王梅芳小心翼翼问道,“我做好饭了。”
回出租屋方向的地铁前已经排起队。
宋郁皱眉,想拒绝。
王梅芳小声说:“今天大家都在,你弟弟也回来,你都好久没回来。”她语气中带上些许乞求。
宋郁声音没什么温度:“不用了。”
他刚要抬脚走去排队,就听见王梅芳急忙说:“为什么不回来?”
她声调突然提高,变得尖锐刺耳:“就因为我们当初把你的猫放走了?”
“因为这个一辈子不跟我们往来了?我们可是你的家人!”
血亲像锋利丝线将宋郁束缚住,他挣脱不得,一动便被割破血肉,血流不止。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话的另一端还在歇斯底里:“宋郁,我告诉你,你今晚要是不回来,我就把猫骨灰扔进海里!”
“好,我回去!”宋郁打断她的话,妥协道。
他转身,地铁恰好进站。
王梅芳听见他妥协,又切换回关心怜爱的语气:“好。我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大虾,你爸爸还订了蛋糕,给你弟弟过生日。”
宋郁耳朵里“嗡”的一声,他听见自己声音虚浮:“今天?”
“你弟弟生日那天不是正好在学校回不来,今天刚好给过了。”
宋郁微微合眼,攥着行李箱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喉咙里像梗着一块锋利的石子,一直痛到心口。
“挂了,妈。”他努力维持着正常语调,“我一会儿就回去。”
电话挂断,他攥着手机,像个游魂一样上了地铁,眼神呆滞地落在车门。直到播报声响起,身旁的人开始移动,有人碰到宋郁胳膊,他才回神,缓缓起身,机械地下了车。
晃动的人影落在宋郁眼里变成没有头的鱼,他像溺在水中,一切声响都像蒙上一层膜,变得不真切,模模糊糊。
宋郁恍恍惚惚,完全凭借肌肉记忆走出站点。
天上的阴云和周遭无比熟悉的环境,无一不在提醒他,要回家了,那个压抑、病态的家。
宋郁走到家门前。看着贴满各种广告的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意让他短暂清醒。
他抬手,犹豫是直接开门还是敲门时,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宋郁后退半步,没有聚焦的眼神对上宋国强的眼睛。
宋国强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消失,两人一人板着脸一人冷着脸,就这样在门口僵持。
“你怎么回来了。”宋国强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宋一青听见门口的动静,伸头来看,越过宋国强看到宋郁的身影,惊喜喊道:“哥,你回来了!”
宋郁看着宋国强,手攥紧行李箱扶手,冷漠道:“妈让我回来的。”
“小郁回来了?”王梅芳拿这个锅铲,急匆匆走过来,亲昵地喊着宋郁进来,丝毫看不出刚刚电话中的失控。
“你不是去买酒吗,快去!站门口干什么。”王梅芳推了宋国强一把,让他别站门口挡道。
宋国强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王梅芳的手握在宋郁胳膊上,他想挣开,但没有干。
他一直不习惯王梅芳的性子,上一秒还在对你大发雷霆,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柔声问你午饭吃什么,像六月份的天气,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宋一青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百无聊赖地看着狗血电视剧。
“别吃苹果了,等会吃不下饭了。”王梅芳松开宋郁对他弟弟佯装嗔怒道,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再分给他,然后拿着锅铲自言自语地回到厨房。
宋郁立在那里,不大的家里走路都会撞到肩膀,王梅芳的胳膊碰到他的胳膊,两个人的反应却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冷淡。
身侧的餐桌上,一盘油亮亮的大虾摆在中间。
宋郁目光轻轻地扫过,没有长久的停留。他直接推开杂物间的门,从架子的最底层搬出一个放书的纸箱子,从里面拿出个粉色小陶罐。
他被灰尘呛得轻咳几声。
宋一青看见他哥手里的东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宋郁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敷衍回答:“没什么。”
宋一青拿起遥控器按掉电视机后倚回沙发:“哦。”
没意思。
家里进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偶尔从厨房露出几声炒菜声。
一直维持到宋国强回来,王梅芳把每个人安排上餐桌。
时间太长,最早上桌的菜已经没了热气。
王梅芳给宋一青夹了一个大虾,催促着他快点吃。宋国强给自己到了杯白酒,端着杯子咂摸品尝。
宋郁舟车劳顿一天,根本没有胃口,筷子都没动几下。
宋国强酒品差的很,喝两口酒就开始口若悬河,指点江山。他眯着眼,用手指指着宋郁,口齿不清:“你看看理工科发展多好,毕业黄领一穿,工资大几万,让你当初选相关专业你不选。”
又开始了。宋郁不做声,这套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见他默不作声,宋国强说得更起劲:“非得报哪什么劳什子汉语言,你看看你二叔家的小孩,现在年薪百万!”
“你真是一点不如人家!跟你说的建议也从来不听,我们能害你吗?”
建议?宋郁心里冷呵一声,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去哪儿?坐下。”宋国强看自己儿子忽略他,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拍桌子:“你当这是饭馆啊,吃饱就走!”
王梅芳以往都保持沉默,今天却一反常态拉住宋国强:“少说两句。”
“不让我说?凭什么不让我说。”他推开王梅芳的胳膊,指着宋郁鼻子,“你看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连个工作都没有,一事无成。”
“你看看你堂哥多优秀!”
“越长大越没规矩了!”
“说你两句你就装聋!”
往日的话全都浮现在宋郁耳边。
“为什么不选理科!我都辛辛苦苦为你谋划,你就这么不放在眼中!”
“看看你那个烂成绩!你还有脸养猫”
“为什么不按我给你规划的走!你这报的什么狗屁专业!”
“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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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谁还愿意养着你!”
宋郁的沉默落在宋国强眼里成了忤逆。
宋国强将杯中白酒一饮而下,醉醺醺道:“你知道人家都怎么说我吗,说我有个一事无成的大儿子。”
宋郁忍无可忍,起身要离开,结果被王梅芳拦住:“好歹等你弟弟吹完蜡烛再走,我做这么多虾,你怎么一个都没吃。”
宋郁深深看了眼她,意外冷静道:“我海鲜过敏,不喜欢吃虾,也不能吃虾。”
王梅芳一怔:“什么?”
宋郁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给我弟弟过生日是吧,吹蜡烛是吧,能现在吗,我赶时间。”
宋国强彻底爆发:“滚,滚出去!”
宋郁拿起小陶罐,如他的愿。他走到门口,嘴角扯出个笑:“爸,你知道外面人都怎么说我的吗?”
他抬着头,高高在上审视桌上三人:“他们都说我是赌狗的儿子。”
门砰的一声关上,宋郁听见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和宋国强歇斯底里的骂声:“滚!越远越好!”
宋郁脱力靠在楼梯扶手上,额头冷汗直冒,眼前阵阵发黑。他抱着小猫骨灰罐子的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逐渐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隐约还能听见门里传出的骂声。
宋郁仰起头,泪水还是控制不住从眼角划落。
“呵。”他颤着手抹掉眼泪,努力克制着失控边缘的情绪,“每次都是这样。”
他们从来不会记得他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时候过生日。更不会过问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过得怎么样。他们只是一味地指责,指责他没出息,指责他不按照规划的道路走。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宋郁起身离开,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没有丝毫留念。
宋郁回到出租屋,几天没回来的屋中满是冷清和黑暗,他环视一圈,没有开灯,将怀里的骨灰放到玄关处。
他抬手解衬衫扣子,抽掉腰带,一件件脱下衣服,光脚赤裸,踩着地上衬衫西裤,走进浴室。
宋郁讨厌虾味,讨厌到反胃恶心。淋浴头下,他报复性搓着自己皮肤,脑海里回荡着亲生父亲恶毒的话。冷白的皮肤泛红大片,他靠在坚硬冰冷的瓷砖上,仰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灯泡,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他尝试清空一团乱麻的大脑,平复要失控的情绪,但都以失败告终。
宋郁抬起双手,慢慢附上自己的脖子,逐渐收紧用力。
时针指向十一点,宋郁洗完澡,头发半干,发稍着滴水落到深蓝色睡衣上,晕湿肩膀一小块。他脖间的红痕还未消退,在深色衣服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他疲惫靠在沙发上,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声。
手机亮起,成为黑黢黢世界里唯一的光亮。他半阖着眼,看见手机跳出好多条消息,最新一条是两分钟前。
【AAA.咖啡批发】:回来了吗?
宋郁又听见外面的一声狗叫,很像开心的声音。阳台中挤进来一丝风,宋郁看着天花板,莫名想到:“阴转晴,外面晴天了吗,会有星星吗?”
宋郁拿起手机,打字回复:回来了。
他起身走到阳台,还没注意到星星就先看到路灯下的人。
他的心狠狠一跳。
许闻意蹲在路灯下,靠在端坐的开心身上。
许闻意抬头,看见像鬼一样的宋郁,高兴地冲他挥手。停滞一天的阴云悄无声息散开,今夜没星星,却有比星星更耀眼的人。
她并指指手机,迅速低头打字。
宋郁手机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AAA.咖啡批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