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老旧，电线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连接楼顶和电线杆。
路灯忽闪几下后稳定，照亮常年无人维修的道路，昏黄的光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许闻意走进单元楼，向宋郁挥手：“明天见！”身旁的开心也叫两声与他告别。
宋郁看着一人一狗拐进楼梯，直到完全看不见身影。
他转身，垮下肩膀，托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出租屋走去。
楼道的灯年久失修，“出入平安”的绿光成了这里唯一的亮光。
宋郁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抬头，一个人靠在他的门口，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
不太灵敏的感应灯意外亮起，看清人脸的瞬间，宋郁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凝固，一切声响传到耳朵里化为嗡鸣。
宋国强没注意到他，嘴里嘟囔：“去哪了这东西。”
宋郁握紧拳头，僵硬转身想逃离，但腿上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他不想看到他爸，他逐渐喘不上气，视线模糊起来。
他想逃。
“哟，才回来呢。”宋国强注意到楼梯上的人，掐灭烟，烟头随意丢在地上，三两步跨下楼梯，按住宋郁肩膀，质问道：“这么晚了，去干什么了。”
宋郁挣脱他的手，背后冷汗直流。
“别碰我。”他后退，沉下来冷声说，“我去哪不管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宋国强被他这句话激怒，声音提高，把迟钝的感应灯都修好。
惨白的灯照亮宋郁眼中的惊恐、绝望。
“我是你老子，怎么就不能管你！”
宋郁一步步后退，后背靠在斑驳的墙上，额头渗出冷汗，眼中宋国强的身影开始重影。尖锐刺耳的话如炸雷般响起。
“到底有什么事！”宋郁直接打断宋国强的辱骂。
宋国强愤愤瞪着儿子，眼神更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就这样跟你老子说话！”
“你都说你没有我这样的儿子了。”宋郁将发抖的手背到身后，“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再这样吼我就喊保安了。”
宋郁真庆幸没有楼上楼下都没住人。
听见他要喊保安，宋国强声音低下来，但语气依旧不善：“你看看你二叔家的儿子，天天给他爸妈转钱……”
宋郁垂眼，颤着手拿出手机，“我没出息，更没有钱，别在我这堵着。”
“你——”
宋郁是不可能给他钱的，他知道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兜里有一块钱就得去赌。
“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宋郁冷漠地看着跳脚的男人。
“宋郁，你有没有把你这个爹放眼里，一家人你报什么警，你真的是疯了。”宋国强声音嘶哑，“你报警了，你弟弟怎么办，他还要考公呢。”
他作势要冲过来夺下手机。
“爸。”宋郁看着眼前癫狂的男人，忽然笑了一声，“想让我弟弟考公，可以啊，我现在就撞死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眼监控，阴沉道：“反正都是你逼的，让宋一青下辈子考去吧。”
宋国强被吓出一身冷汗，直接定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永远都不会有出息的儿子，你永远被我二叔压一头。”宋郁礼貌和耐心荡然无存，“让开！”
他绕过宋国强，手颤抖地拿不住钥匙，金属碰撞声与粗鄙的叫骂混合。
开门，开门啊，手抖什么！
宋郁皱着眉，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起，宋国强声音消失，他终于打开了门。
砰的一声，宋郁脱力靠在门上，钥匙、手机全掉在地上。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灵魂抽离，高高在上审视自己的狼狈的□□。
额前黑发被冷汗打湿，衣服皱成一团，整个人跌落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发抖。
狼狈至极。
他机械地拾起地上散落的钥匙，将尖锐不平的一侧对准左手腕，脑海里叫嚣着划下去。
“叮——”手机屏幕亮起，刺眼无比，照亮黑暗的一隅。
［AAA.咖啡批发：可不可以给点点提示。］
飘着半空中的灵魂忽地复位，宋郁虚弱起身，深吸一口气，身体摇晃走到沙发旁，颤着手拿起茶几上的药，急躁扣出两片。
他拿起已经凉透的水，胡乱吞下药。
我没病。
宋郁猛地松手，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手指扣向自己的嗓子。
我没病。
我已经好了。
他冲向卫生间，控制不住地干呕。
我好了。
我以为我好了。
不，我有病，我病没好。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血色全无。
“我恨我自己。”
许闻意的指尖划过这五个字，她看着《胆小鬼》第一章的结尾，一字一顿的复述：“我恨我自己。嗯？”
她合上书，心口像是有块重石，压抑地她喘不上气。
许闻意看了眼旁边的手机，宋郁没有回消息，她长叹一口气，平躺在床上。
她胳膊一伸，打翻桌子上的毕业证，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惊得开心抬头警惕四处张望。
“开心，是不是你干的！”许闻意迅速起身，捡起地上的证书，顺带诬陷小狗。
开心原本趴在窝里，现在气愤地站起来冲主人嚎叫。
“是你，是你。”许闻意故意逗它。
“汪汪！”小狗据理力争。
“算了算了。”许闻意装蒜，“我大人不记小狗过，饶你一命，快来谢恩。”
小狗拒绝，跑出去寻找外援。
许闻意被自己幼稚笑了，站在原地傻笑，低头看到翻开的毕业证，她才发现两人是同一个高中的。
“高中有这么个大帅哥我怎么不知道？”她将毕业证摊放到桌上，想到高中举行过作文大赛。
许闻意拿出手机，找到学校公众号，顺藤摸瓜找到宋郁的高中作文。
许闻意也没事品鉴能力，读完一遍只会感叹：“写这么厉害。”
“字原来还能这样组合。”
“干什么呢？”刘荷韵的敲门，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许闻意吓了一跳。
她慌张收起宋郁的毕业证，如无其事道：“没干什么，收拾东西呢。”
“开心来找我告状，说你欺负它。”刘荷韵将晾干的衣服放到她床上。
“清汤大老爷，我没有欺负它。”
开心从刘荷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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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探头，趾高气扬冲她叫两声，狗仗人势。
许闻意戏精道：“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得了吧。”刘荷韵敲自己闺女的脑壳，“你争不过开心。”
许闻意：……罢了。
刘荷韵指指床上的男士西装外套，正色道：“说正事，这件衣服哪来的，我记得你没有这样的衣服。”
许闻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坦诚道：“相亲对象的，那天太冷了，他把外套借给我穿了，改天我还给他。”
刘荷韵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感觉如何。”
许闻意不假思索回答：“帅！”完全长在审美点上，简直是天菜。
刘荷韵无语：“我问你，你和他相处感觉如何。”
许闻意：“相处，挺好的，他很有礼貌，但也很拘谨。”
“行，人小伙挺好的。”
许闻意抱住妈的胳膊，问：“你真的是在公园遇到他的？”
刘荷韵回忆：“对啊，公园有个相亲角，我每次去的时候都会遇到他。”
“宋郁去相亲角？”
刘荷韵：“那倒不是，是相亲角不远处的长椅，他每次都静静坐在那里，跟个雕塑一样。但有次他喂猫来着，猫粮被开心抢着吃了。”
一来二去，宋郁就跟刘荷韵熟了起来。
刘荷韵：“他话挺少的。”
这点许闻意认同，但一说话就说个大的。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许闻意捞过来看，宋郁给他缩小范围，她回了个“感恩有你的”表情包。
刘荷韵说：“我看他的八字，和你很合。”
“？”许闻意抬头，“你怎么还有他八字？”
刘荷韵摊手，“很简单啊，你跟人家多聊聊天不就行了。”每次刘女士去相亲角都会拉着沉默寡言的宋郁聊天，从家常聊到人生大事，时间一长，她就套出了人的生辰八字。
刘荷韵话锋一转，“你喜欢他吗？”
许闻意吞吞吐吐，模棱两可，“还行吧。”
看女儿这个反应，刘荷韵了然，“喜欢就发展一下吧。”
许闻意：“不知根知底，就把闺女这么卖了？”
刘荷韵敲她脑壳，“怎么会不知根知底。”
“啊？”
“你忘了，宋郁就是你六岁那年搬走的小孩，为此你还伤心好久呢。”
许闻意小时候意外捡到一个好朋友，小小一个跟糯米团子似的。那天她从幼儿园回来，按照预订时间在公园里等他，一直到天黑都没见人影。
她主动去敲门寻找，却被邻居告知已经搬走了。
“长这么大了。”许闻意一时难以将那个爱哭的小孩与现在冷淡阴郁的宋郁联系起来。
刘荷韵无语地笑出声，“你这话说的，光你长人家不长啊。”
许闻意嘿嘿响声，伸出手比划，“这变化也太大了吧，而且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她真的连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姓氏名谁都不记得了。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刘荷韵起身，“你们两个人八字真挺合的。”
她又紧接道：“但我看他八字，今年有个劫。”
许闻意一向不信这些东西，“不要迷信，刘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