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
季霜的声音低低的，显然还没有适应这样的称呼转变。
前几年的时候，周迭就在直播里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喊他迭神，因此粉丝们才退而求其次喊迭哥，季霜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自从周迭出现在职业赛场上，大家多数都喊他的本名。要么就是由他本名衍生出来的一些称呼。
很少有人会喊他的ID。
毕竟Iterate这个单词作为ID放在职业赛场上，有点过于难为人了。
就连欧文清的often都不怎么有人喜欢念。
原先季霜还挺喜欢读周迭的ID。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迭哥”两个字就是不由自主地取代了Iterate。
也可能是某种奇奇怪怪的本能反应占了主导吧。
现在周迭主动让她喊队长就没有什么争议了。
关系分明。
他双手交叠搭在手机背壳上，神情淡漠，“经理虽然给你一周的时间调作息，但是在这期间该训练训练，复盘开会的时候也不能缺席。等夏季赛结束会再有新的安排。”
明明长了个温润如玉的声线，可他说的话实在是很难让人心动起来。
“知道了。”季霜的目光斜向下方，只是辅以点头的动作来回应。
因为受到年龄的限制，今年的夏季赛她仍旧是个观众，连替补名单都上不去。这点季霜是清楚的。
紧接着，她又听见周迭说：“直播约不用太放在心上，只是给你增加收入的一个途径而已。每个月的时长我会让经理帮你压一点下来，一切重心都放在训练上。”
“那我能不开摄像头吗？”季霜终于抬起头，主动提问。
“这是你的自由。”
周迭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修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一层阴影。
季霜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直到他的眸光投过来，她才像个未遂的小偷匆匆收回视线。
晚上连续打了几个小时的排位，季霜就提前上楼收拾房间了。
试训期间她住在二楼，这次换到了三楼去。
是个朝南的房间，白天的时候采光会很好，还连通着三楼的大露台。
它本来应该是个双人间的，但战队目前只有季霜一个女选手，所以这间房就由她独享。
想着明早要体检，所以她明明没有多少困意，也强迫着自己入睡。
恍恍惚惚中，她听见了房间外轻微的响动，像是从这层楼的尽头传过来的。大概是其他队友打到现在才下班。
挣扎着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临近三点了。
离她起床也没几个小时了。
多半是刚换了新环境，床垫又偏软，季霜整晚都睡得不怎么踏实。
早早地被闹钟吵醒时，她脑子都是麻的。
对着镜子洗漱，都能看到脸上明晃晃写着的“睡眠不足”四个大字。
季霜提前了一刻钟下楼，大厅里却只有周迭一个人。
在看到他的瞬间，季霜就醒了神，“队长早。”
“走吧。”说话间，周迭就站起了身。
“领队呢？”季霜驻足在原地，神色有些拘谨。
“他熬大夜，现在人事不省。”
季霜也没多想，匆匆跟上，“那我们怎么去医院？”
闻言，周迭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顿时，季霜就更加担忧了，连换鞋的动作都不由得变慢，“你开车没事吗？”
“你想步行去体检？”
季霜默然，没有说话。
坐上副驾驶，她动作连贯地扣上安全带，却不自然地一手拉上扶手，一手紧握安全带，俨然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周迭见她这副模样，慢条斯理地打开前后的空调，又忍不住侧目。
收回视线后，他鼻息轻吐，收敛着笑意，“你在怕什么？”
季霜挪了挪屁股，后背贴得座椅更紧，“我不怕，你开车小心。”
“想说什么就说吧。”周迭换上墨镜后启动车子，就连速度都刻意放得很慢，“太紧张可能不利于体检结果的准确度。”
季霜转头看向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斟酌了片刻后问：“车祸……你伤到哪儿了？”
转向灯的“滴答”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等他们汇入车流，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时，周迭才答：“眼睛。”
最严重的是眼睛。
季霜的心在瞬间被揪起，原本握着安全带的手也收得更紧了。
还没等她接着问什么，周迭便宽慰她，“到目前为止，除了视力受损，也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后遗症，算万幸。”
好歹捡回一条命，还不算太糟糕。
季霜偏头，望向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沉闷的语气中带了些许抱怨，“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就连报平安的微博也只舍得发四个字。”
其实在车祸过后，周迭度过了很长一段与外界隔离的日子。就连季霜口中报平安的微博，都是他麻烦李展代发的。
等他慢慢恢复，有精力去做除了积极配合治疗以外的事情时，很多事情早就脱离可控范围了。
沉默了许久，周迭也只是道：“对不起。”
他和以前一样，疲于解释。
“疼吗？”季霜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会比颈椎病发作的时候要疼很多吧。”
她自问自答。
话音落下，他们俩默契地谁也没再说话。
战队给季霜安排的体检是一早就预约好的，她只需要按照单子一项项去做就好。
等所有项目检查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在停车场找到周迭的车，刚拉开车门，季霜就看到被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塑料袋。
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打包的食物。
她顿了顿，就听见周迭催促道：“快上车，我还有事。”
实在是太久没有进食，季霜被袋中飘散出来的香味勾得眼晕。
在她被饿得丧失理智的前夕，周迭说：“随便给你买了点早餐。”
“谢谢队长！”
季霜简直感激涕零，结果下一秒周迭就浇来了盆凉水。
“回基地再吃。”
“好。”
十几分钟后，周迭把季霜放在门卫就又驱车离开。
她加快了脚步往基地走。
现在这个时候，季霜的脑子里除了干饭，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回到基地，季霜刚好遇见从训练室出来的经理。
李展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问：“周迭呢？”
“队长说他有事。”季霜如实回答。
“周迭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被这么一问，季霜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你吃你的。”李展摸出手机就往外走。
季霜在餐桌边坐下，一样样拿出袋子里的东西。
小馄饨、生煎，还有绿豆汤。
她明明已经饿到没力气思考了，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李展在打电话。
他叽里呱啦一顿输出，季霜只勉强听清其中几个模糊的字眼。
周迭经常不吃早饭吗？
职业选手的生活应该没有上午才对。
没多久，李展回来了。
他远远地望了眼季霜正在吃的东西，就说：“以后再和周迭单独出去，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买双人份的。”
“这是队长打包的……”
“我知道，下次注意。”李展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季霜心里犯嘀咕，刚舀起来的小馄饨也不小心滑进汤里，溅了她一脸。
单独出去。
下次注意。
拎出李展言语中的词汇，怎么看都离谱。
况且基地这么多人，她哪儿还有什么机会单独和周迭出去。
于是，季霜自说自话地扩充了一下可能的范围，就显得合理许多。
吃过早饭，季霜一个人在训练室打了许久排位，大家才陆陆续续地起床。
阿梦似梦游一般地坐进了电竞椅里，人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稀里糊涂地说：“我梦见我被鬼压床压断了七根肋骨，带着氧气面罩打比赛……不当人呐。”
季霜想象了一下画面，再结合着阿梦现在的状态，笑说：“那还挺励志。”
“励志个鬼啊，人都快没了。”阿梦欲哭无泪，还陷在梦中的失重感里，“你怎么起这么早？”
“体检去了。”
“哦，对。”阿梦揉了揉眼睛，进入游戏大厅，“刚才看见你我还以为今天要拍定妆照呢，吓我一跳。”
“定妆照！”听闻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季霜的音调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什么时候拍定妆照？”
相比起来，阿梦就显得非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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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迟钝了几秒，他才说，“就这几天吧，反正是个上午，我也是从领队那里听说的。”
说话间，阿梦点击进入训练场。
可越想越气，阿梦带着起床气“梆梆”两下捶桌的动静硬是把季霜的瞌睡也锤走了。
他愤愤不平道：“这个赛季我们战队怎么又排在上午，一大清早把人拉出去拍照不是鲨人吗？”
也确实寸，不论是官方联赛还是普通杯赛，RIV拍摄定妆照的时间基本都会被安排在上午。
对于他们这帮凌晨两三点入睡都算阳间作息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阿梦都能预想到自己后天早上会困成什么狗样子。
等郑运来强调定妆照拍摄的具体安排时，季霜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反正也不参加夏季赛，肯定没她的事，也就安心地带着耳机继续打街机模式，结果她很快就被打断了。
边上的阿梦敲了两下季霜的鼠标垫，“季霜，叫你呢。”
“啊？”季霜匆匆摘掉耳机。
她人刚转过身去，郑运就提醒说：“季霜，你也一起听一下。”
紧接着，她面前就递来了个纯白色的纸袋子，“你的夏季队服。秋季外套工期长，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子。”
“谢谢。”季霜欣喜地接过，心里暗爽。
她这么快就拥有印着自己ID的队服了。
没讲什么废话，郑运直接切入正题，把拍摄定妆照的安排通知到所有人。
最后强调了一遍时间后，郑运转向季霜，“到时候你也跟大家一起，把官宣的照片拍了，穿好队服不要忘记。”
她点点头。
“行，”郑运说，“基本就这些，该干嘛干嘛吧。”
距离夏季赛还有一段时间，大家的生活都是在训练赛中度过的。
而季霜这位因为年龄限制连替补席都坐不进去的选手就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目前教练组的重心都放在首发队员身上，所以给季霜的安排会相对宽松一点。
就像上自习课一样，她可以自由安排是打排位还是在靶场练枪等等。
当然，除了每天正常的训练以后，季霜也在复盘RIV建队以来的各种比赛。
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三点，训练室只剩下了季霜和欧文清两个人。
欧文清关掉自己的设备，远远望过来，“季霜，你还不上楼休息？”
“打完这把。”季霜才刚搜好物资，动车转移的过程中，她挪了一下耳机的位置，转头向欧文清笑了笑，“不用管我。”
“行，你也别太晚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后，季霜又回头环顾了一圈，大家果然都走光了。
偌大的训练室就剩下她一个人。
季霜已经坐在电脑前足够长的时间了，再好的精神状态也扛不住每天这样熬，深更半夜难免会感到疲惫。
可矛盾的是，有那么点想要垂下来的眼皮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互相拉扯，促使季霜点击匹配的动作更加干脆利落。
接连吃了两把鸡以后，季霜退回到游戏大厅。
扔在一旁的平板已经充到百分之九十了，季霜寻思着也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了，她干脆打开软件，继续下午到复盘，等电量充满再安心上楼睡觉。
训练室没有其他人，时间也自由，季霜的状态就渐渐松散下来。不需要做笔记的时候，她干脆就躺在电竞椅里看。
时间长了以后垂着腿吃力，她甚至还踢掉拖鞋，大胆地把脚搁到了周迭的电竞椅里。
但凡时间能往前挪几个小时，在季霜的脑子还尚且保持清醒的时候，她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
早上八点多，李展刚打算给周迭发微信就见他下来了。
李展指了指餐桌上的东西，说：“你不是说想吃点清淡的吗？给你打包了砂锅粥，记得吃啊。”
说完，他就抄起了自己的车钥匙。
临出门前李展拐进训练室想拿两瓶水，结果一扫眼就看到了横在角落里的季霜。
他远远地瞅了两眼，人正睡着。
来不及管她，李展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训练室，他叮嘱周迭，“欸，那个季霜怎么直接就睡在训练室了？你赶紧找个毯子给她盖盖，省得感冒。我路上来不及了得先走了。”
周迭推了下眼镜，把手里的空碗勺放到桌上。
大夏天的，能着什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