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迭这么问，着实是给李展整笑了。
“你我还不知道吗？”他正了正坐姿，语气中带着调侃，“只要季霜正常发挥不拉胯，你是肯定要的，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是想方设法地让她来战队试试。”
周迭颔首，放下手中的按动笔。他双手交叠，指尖扣在一起。
静默了片刻，周迭语调淡淡，“看到现在，你觉得季霜的优点是什么？”
思索过后，李展回答：“这姑娘吧，枪法在线，小身法也挺灵活的。个人能力不错，就是意识差了点。新人嘛，在所难免的。”
同样的话题，周迭先前也和沈教讨论过，他们俩对季霜的评价都大差不差。
除此以外就是年龄和性别的问题了。
绝地求生的赛场上不是没有过女选手，也不是没有过十八九岁才第一次接触职业的选手。
可这两项互相叠加，总有种难以服众的味道。
在电竞行业这么多年，周迭甚至都能预见未来季霜真正踏上赛场以后会面对怎样的评论。
过去的这些年，他早就看淡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可不是每个职业选手都能做到他这种程度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职业选手自我调节心态的能力甚至比枪法更加重要和可贵。
“她求稳，”周迭补充，“擅长把优势发挥到最大。”
李展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同样的，这也导致在一些势均力敌或者稍稍劣势的情况下，显得她很怂。”周迭继续说，“不敢打，宁愿后退进行防守。”
从这一点上来说，季霜个人和战队的整体风格是背道而驰的。
最近在战术策略的尝试和调整中，他们有遇到瓶颈。
在劣势圈型下，RIV一般会选择依靠打架换分，推边进圈。哪怕没法进入到后续阶段，他们也可以拿人头分保底。
长此以往，就导致了新的问题。
洲际赛的某场比赛，RIV吃到了圈运。哪怕六圈的时候圈刷走了，可他们依旧在大弱侧，拥有非常高的顺位，可以转移到相对优势的点位。
但是尽管这样，他们不仅没吃到鸡，就连人头分也少得可怜。
一场下来的积分总和甚至还不如天谴圈时推边打架来得多。
周迭最初看中季霜，也正是因为她这股子求稳的劲。让她来试训，更是为了看看她和战队其他选手之间有没有化学反应。
这么多天下来，事实证明她是有能力的。
聊完季霜，李展上前拽起了周迭的手腕，把那上面还未来得及洗净的墨迹暴露在光线之下。
李展直问：“别光说别人了，你呢？我记得某些人小半年就说要复健了，都复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迭收回自己的手，活动了两下关节，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被他这副样子搞得窝火，李展继续输出，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不会真打算把一时兴起的写写画画当主业了吧？你这双天生就是要摸鼠标和键盘的手现在天天握着毛笔，这是一个体系吗？”
李展撅臀坐上了会议桌，又连敲了好几下桌子，抗议道：“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了，想休息也让你休息了。猫尾那边可是天天都盼着你回归呢，哪有签战队光老板不营业的？”
瞧李展这么激动，周迭终于抬眼望向他，镜片后头的双眸从容不迫。
李展又坐到周迭身边的椅子里，痛心疾首道：“你知道你这两年少赚多少钱吗？你这人现在怎么专和钱过不去？”
再次收回视线，周迭轻轻摩挲手心里逐渐淡去疤痕，淡淡道：“签季霜不用花钱。”
“搁这儿等着我呢。”李展嘴角一扯，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是，季霜没有转会费能给战队省一笔钱。可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工资，基地每个月近百万的开销，不是钱啊！！”
提起开销，李展立马就垂头刷了刷接下去的安排，又说：“明天下午给文火约了理疗，训练赛你顶上，否则我立马就把这破战队挂牌卖了养老！！！”
周迭垂眸，食指和拇指抵在额前，眼底终于染上了些许笑意。
李展心里发怵，又继续“恐吓”他：“我没和你开玩笑啊，这战队也有我一份，不全是你说了算的。”
“那就得麻烦李经理谈一下直播合同了。”说完，周迭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李展顿时喜上眉梢，“好嘞，谢谢老板！”
——
季霜前脚刚走，阿梦后脚就下播了。他转过座椅问方顺，“四排啊？带我一个。”
“正好。”方顺直接发送邀请，阿梦立马就加进来了。
此时此刻，车队里的赵蓝阳耳尖地留意到闯进语音频道的陌生女声。
“有女的！？”他问，“谁啊？”
“新交的朋友~”
方顺吊足了赵蓝阳的胃口，这同样也是出于对季霜的保护。
在没有正式确定新队员名单之前，RIV内部对此都是完全保密的状态。从试训开始到现在为止，大家只知道有第三名试训选手的存在，仅此而已。
赵蓝阳的好奇心在瞬间拉满，“什么鬼？女朋友啊？”
“我靠，”方顺被扎到了，“老子要是有女朋友，我他妈这会儿还能跟你打游戏？”
“草，你们基地除了偶尔出现的煎煎和做饭阿姨，还有第三个女的吗？”赵蓝阳怎么都想不出其他可能。
刚进频道的阿梦还不清楚状况，“蓝队你没在基地直播吧。”
“我在家。”赵蓝阳顺口回答，下一秒就看到了加入队伍的新ID。
顿时，一个车队，四个人，二脸懵逼。
小训练室里的季霜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参加试训的快乐吗？
组队跟开盲盒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把匹配的队友是哪个PCL大佬。
于是，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季霜恨不得要把赵蓝阳的ID盯出洞来。
赵蓝阳。
ID：BlueSun。
人称蓝太阳，是YBG战队的队长。
他也是名老选手了。
曾经是和周迭从一个青训营出来的。
季霜屏住呼吸，赶忙掏出手机就怼着显示器屏幕拍了张照片，然后立马发给魏柯。
【季霜：[图片]】
【季霜：耶比。】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季霜就从语音频道里听见了那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哈喽哈喽，Frozen你好啊。”
“蓝队你好！”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季霜就仿佛已经看到本人一样，“竟然见到活的了！天呐！”
“笑死。”阿梦没想到季霜还能有如此活跃的状态，“阿霜你咋跟追星成功了一样？”
季霜庆幸自己是一个人一间训练室，半点表情管理都不需要考虑，“难道不是吗？”
“原来你喜欢蓝太阳啊，”方顺接话，“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often来着。”
毕竟第一次同桌吃饭的时候，季霜只在和欧文清说话的时候结巴。
季霜躲在屏幕后头傻笑，“这不是第一次见蓝队，新鲜。”
“新鲜？”赵蓝阳头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我是菜场的萝卜吗？”
“那哪儿能呢？您可是PCL一枝花。”不知道为什么，隔着网线面对赵蓝阳的时候季霜什么顾虑都没有，想到什么说什么。
“噗嗤。”阿梦一个绷住，喷麦了，“哈哈哈哈哈这上了年纪的称号，我都好几年没听人提过了。”
方顺开始查户口，“季霜，老实交代你多大开始打PUBG的？”
“有这个游戏之后没多久吧。”季霜回答。
赵蓝阳终于从对话中抓到了她的大名，直问：“JiShang？哪个Ji？哪个Shang？”
“季节的季，霜降的霜。”
“嗷~所以你在RIV基地吗？”赵蓝阳接着问。
“我明天就要走了。”
瞬间想到某个不太可能的可能性，赵蓝阳惊呼：“你来试训的！？”
“淡定，蓝哥。”阿梦安抚他的情绪，“虽然我们当初知道的时候反应和你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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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草！”赵蓝阳顿时觉得自己被蒙骗了，“这么大的事阿粥竟然半个字都没和我提过，把我当外人他！！没十顿饭好不了了这次。”
“只是试训。”季霜小小声，能不能成为正式队员还悬着呢。
大家都没留意到季霜的声音，赵蓝阳更是瞬间成为了整个频道里音量最大的，“我草，一穿四END的是你啊！！”
“牛不牛逼？”方顺应声。
“牛逼牛逼。”赵蓝阳有些不淡定，“霜妹妹，YBG了解一下？”
“诶！”
“不行！”
方顺和阿梦同时出声，严厉抵制赵蓝阳的撬墙角行为。
“这事儿你找周队，找经理去。”方顺继续强调，“我怕季霜年纪小顶不住诱惑。”
“我这不正找着呢嘛。”赵蓝阳继续打第二通，“阿粥人在不在基地？”
“可能在忙别的事情。”阿梦说，“开了开了，飞哪儿？”
……
在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时候，季霜的手机屏幕也闹腾的不行，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进。
【魏柯：草。】
【魏柯：我也想合影。】
【魏柯：你现在退了登我的号还来得及不？】
【季霜：没机会了，我马上要落地了。】
【魏柯：欸欸欸！你帮我和蓝太阳说一声我爱他！！！】
魏柯显然是为难人了。
她咋能替人表白呢？
不合适。
扔下手机后，季霜专心四排。
突然脱离了试训打游戏是前所未有的自在，更何况队友是一个比一个狠角色，游戏体验感极佳。
在开了不知道多少把四排以后车队猝不及防地解散。
很快，方顺就提醒季霜说：“阿霜，周队下来了。”
“我来了。”说完，季霜就摘下了耳机。
她抱着队服和油漆笔，没等敲门，训练室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迭哥。”季霜喊他。
周迭垂眸望了眼季霜怀里的东西，淡声道：“出来签。”
来到餐桌旁，周迭拖出张椅子坐了进去。
季霜在一边把两件队服展开摊平。
“坐吧。”周迭头也不抬地说。
“嗯。”
他垂着眸，单手按住队服的面料，黑金配色的油漆笔握在他手里更衬得肤色透白。
可能是他身材比例匀称的缘故，就连腕骨凸出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看着周迭一笔一划地签下他自己的名字，季霜藏不住的私心脱口而出：“能再签一下ID么？”
闻言，周迭顿了顿。
过了片刻，他才把笔尖挪到自己的名字下方。
Iterate。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这个单词了。
此时此刻竟然显得生疏。
一件签完，季霜就小心翼翼地收回队服，规规矩矩地把它折叠起来。
大家就像是说好的那样，唯独空出了左胸前方贴近队标的位置。
周迭就签在那儿。
队服叠起来以后他的名字和ID也是朝上在正面，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季霜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边角，又搓搓手指，墨水已经干透了。
她的小动作被周迭尽收眼底。
第二件很快就签完了。
周迭把手里的东西都还给她。
“谢谢迭哥。”
“明天几点回家？”
季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直说：“上午九点零五的高铁。”
“自己注意安全，到家给郑运发个微信。”
难得能听见他的关心，季霜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又犹豫着试探，“迭哥。走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迭掀了掀眼皮，对上她干净真诚的眼眸，又很快离开。
他的身子往季霜那边微微侧了点。
迟迟不拒绝就当他默认了。
季霜心一横，终于把想问很久的问题说出了口，“这两年你没参加比赛……是因为身体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