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远被吵得头痛欲裂，脸色更加难看。
萧烈冰冷的目光扫向谢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记得谢家最初应下的是个怯懦的庶女，可眼前这位……气质沉静，眼神清明，与这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谢昭微微屈膝，向众人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父亲，母亲，三妹妹，柳姨娘，萧世子。”
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厅内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
谢昭不等他们再开口，便抬眼看向萧烈，语气不卑不亢。
“萧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昭儿不敢妄议。当初家母应下婚事时，昭儿尚在庄上，具体情形并不知晓。”
“如今既已入女学，师长教诲，首重德行信义。谢家既已应允侯府，自当践诺。然昭儿机缘巧合得入女学，若此时出嫁，恐负圣恩与师长期待，亦非侯府乐见。”
她这番话，看似谦卑，实则滴水不漏。
既点明当初是王氏做主，自己被动，又抬出女学和圣恩，表明自己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嫁人冲喜，否则对侯府也未必是好事，最后强调“谢家当践诺”，直接把问题抛回给谢知远和王氏。
诺是谢家应的，人是谢家出，但具体出谁，你们自己定，别想让我背锅，也别想完全赖掉。
王氏和谢知远闻言，脸色变幻。
没想到向来弱不禁风、唯唯诺诺的谢昭，这会倒是支棱起来了。
王氏是气谢昭滑不溜手。
谢婉却听得更加绝望，觉得谢昭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萧烈眉头微蹙，重新打量起谢昭。
这个谢二姑娘，反应如此迅捷，言辞如此缜密，绝非池中之物。
他心中原本对冲喜对象的几分轻视，不由得收敛了些。
他看着谢昭，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咄咄逼人：“谢二姑娘倒是伶牙俐齿，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谢昭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昭儿人微言轻，不敢妄断，只是觉得，侯府冲喜是为孝道，谢家履约是为信义，如何两全，还需父亲母亲权衡定夺。无论最终哪位姐妹为侯府福祉尽一份心，都望侯府能善待之。”
谢知远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必须有个决断了。
他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谢婉和跪地哀求的柳姨娘，又看了一眼气定神闲、似乎更有价值的谢昭，最后目光落在脸色难看的王氏身上。
萧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懒得再看谢家这出闹剧，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谢大人，谢夫人，本世子的耐心有限，三日，最多三日。”
他目光如刀，掠过众人。
“镇北侯府的花轿，必会临门，至于抬走的是谁……”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昭一眼，但最终目光落在了谢婉身上。
王氏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而谢知远的犹豫也说明了问题。
“本世子希望，谢家不会让侯府失望，也不会……让世人看了笑话。”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留下谢家一屋子人心思各异，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萧烈一走，正厅内的压抑瞬间被点燃。
“老爷！您可不能听世子的啊！”
柳姨娘扑到谢知远脚边，声泪俱下，“婉儿是您的亲骨肉，那冲喜……那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侯爷若是……若是醒不过来，婉儿这辈子就完了！若是醒过来……婉儿也是要受苦的，谁都知道那侯爷暴虐成性，打死了几任夫人……”
谢婉也扑过来，抱住谢知远的胳膊摇晃：“爹！爹爹！女儿不嫁！死也不嫁！”
谢知远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猛地甩开谢婉的手，喝道：“哭！就知道哭！当初这婚事若不是你们……”
他话说到一半，瞥了一眼旁边垂首不语的谢昭，“若不是府上应下了，何来今日之祸！”
王氏此刻也缓过神来，眼见谢昭摘得干净，心头火起，阴阳怪气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应下婚事，也是为了府里着想，想着能与侯府结亲，如今昭丫头有了更好的前程，我们自然不能耽误她，可这诺言总是要履行的，婉儿……唉，也是命。”
她嘴上叹着命，眼神却分明是催促谢知远快做决定。
谢昭冷眼旁观，心中明了。
谢知远在犹豫，他既不想得罪镇北侯府，又对牺牲谢婉有一丝不忍，更舍不得她这个可能带来更大利益的女学生。
而王氏，是铁了心要推谢婉出去。
她无意在此多留，免得引火烧身，便福了一礼，轻声道：“父亲，母亲，若无其他事，昭儿先告退了。”
“站住！”
谢婉猛地抬头，一双哭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二姐姐，你就这么走了？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若不是你突然回来，若不是你入了什么女学，这婚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你这是要害我一生！”
她这会也顾不得维持在谢昭面前装出来的小白兔无辜模样了，如果自己嫁进侯府，那就全完了。
谢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
“三妹妹，此言差矣，我回府是父亲接回来的，入女学是凭我的才学，至于婚事，当初母亲应下时，并未指明是府中哪位姑娘，何来我害你一说？妹妹还是冷静些，好好与父亲母亲商议才是正理。”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将谢婉的指责驳了回去。
谢婉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还要再骂，谢知远却烦躁地挥挥手：“够了！都给我闭嘴！昭儿，你先回去。”
“是，父亲。”谢昭再次行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身后的哭闹与争执彻底隔绝。
回到自己僻静的小院，谢昭才真正松了口气。
今日先是应付上官渡，回来又面对这一出逼婚大戏，着实耗费心神。
她知道，谢知远最终大概率还是会选择牺牲谢婉。
毕竟，在利益权衡面前，一个庶女的幸福，微不足道。
而王氏，绝不会让自己的嫡女谢灵受半点委屈。
只是……镇北侯府这潭水，恐怕也不浅。
萧烈那般强势，侯爷昏迷不醒，府中情况必然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