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目,她抬手遮了一下,眯着眼望过去。
逆着光,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立在几步开外。夜离不知何时回来的,就那样静默地站着,似乎已经看了她一会儿。
白日里,他这一身黑衣和银制面具显得格外突兀,与这暖融安静的庭院格格不入。
阳光同样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那身浓重的墨色,只在他脚边投下一道沉默的影子。
上官凝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才彻底清醒。
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个时辰回来,四目相对。
上官凝的动作顿住了,嘴微微张着,脸上那副慵懒享受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显得有些呆愣。
夜离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扫过那摇椅、蒲扇、葡萄,以及她脸上那猝不及防被撞见的、毫不设防的怔忪。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还是上官凝先反应过来。
她若无其事地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
“咳。”她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时的调子,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回来了?任务……顺利吗?”
夜离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在阳光下明媚生动的样子,看着她强装镇定的狡黠,看着这与他离开时一般无二、甚至因为她而更添了几分……生活气的院落。
他想起另一个宫殿里,那个歇斯底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出身和伤疤的尊贵公主。
对比是如此鲜明,以至于他周身的寒意似乎都被这院中的阳光驱散了些许。
可笑,他这样的人,也能感受到炙热和阳光。
他缓缓走上前,脚步声几不可闻。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却并无冷意。
他在离她摇椅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掠过那碟葡萄,“公主倒是……惬意。”
上官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干笑一声,用蒲扇指了指葡萄:“那个……你们七杀殿的厨房还挺好的,葡萄挺甜,你要不要……来点?”
她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此自在。
夜离的视线从葡萄移回她的脸上。
阳光勾勒着她的轮廓,她的眼睛很亮,带着点试探,却没有丝毫他惯常见到的厌恶或恐惧,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上官凝以为他要么拒绝要么转身离开的时候。
只见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碟子里也拈起了一颗饱满的葡萄。
上官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看着他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捏着那颗莹绿的葡萄,画面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夜离拿着那颗葡萄,并没有吃,只是看着。
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居然接了!我还以为他会冷笑一声走掉!】
【这画面好诡异但莫名有点和谐?】
【凝凝:我就客气一下你怎么还真拿啊!】
【不行了,我们完了,邪、教cp也是磕得我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上官凝偷偷观察他脸色,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得面具男有些不对劲。
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上官凝被阳光晒得有些迷糊的脸上,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之前关于任务是否顺利的问题。
上官凝点了点头,也跟着“嗯”了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再说什么。
她只觉得今天的夜离格外沉默,那沉默里又似乎裹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让她莫名有些局促。
她下意识地又摘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甜意在舌尖化开,却没能驱散那点古怪的氛围。
夜离的视线从她沾了点葡萄汁液的唇角移开,落在自己指间那颗始终未动的葡萄上。
阳光将葡萄照得几乎透明,也将他黑色手套的纹理照得清晰分明。
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低沉地融在暖风里,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夜离。”
“嗯?”上官凝下意识地应道,随即眼中浮现出真实的茫然,“……什么?”
她没明白他突然吐出这两个音节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全然不解、甚至带着点纯粹困惑的眼神,夜离周身那点难以捉摸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捏着葡萄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的名字。”他解释道,语气里带着郑重,仿佛在黑暗深处撬开一丝缝隙,交付某种独一无二的凭证。
那双掩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试图从那片清澈的茫然里看出波澜。
上官凝的眼睛微微睁大,是真的惊讶了。
七杀殿堂主的名讳无人知晓,他也从不必向任何人告知。
他出了一趟门,回来告诉她名字什么意思?
终于要对她下手了吗?
毕竟只有死人才是嘴巴最严的。
“你……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他像是被这直白的问题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像是在掩饰刚才那片刻不合时宜的冲动,“忘了就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廊下走去。
黑色的衣摆拂过被阳光晒得温暖的青石板,步伐比来时更快,几乎像是逃离,留下一个骤然冷却的沉默背影。
上官凝看着他几乎称得上仓促离开的背影,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半颗葡萄。
“夜离……”她下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挺适合他的。”
一到夜晚就离开去做坏事。
她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直到他的背影远去,她才松了口气,继续躺在摇椅上,惬意的吃葡萄。
夜离回到房间,取下面具,看着镜子里照出来的伤疤,手上还捏着那颗饱满的葡萄,送进嘴里。
……
“上官姑娘,堂主用膳,让您过去。”
上官凝正优哉游哉地晃着摇椅,享受着最后一串葡萄,听到这话,头也没抬,随口回道:“替我谢谢你们堂主好意,我刚吃饱,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