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暖意融融,昨晚残余的羊奶酒气混杂着药味,凝成了一种奇异的气味。
这日清晨,昭鹊是被脑中一阵阵的钝痛搅醒的,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帐顶模糊的毡布纹路渐次清晰。
昨日,他实在难抵连日心绪不宁与辗转难眠的困顿,便寻到泽善那边,好说歹说讨来小半囊羊奶酒。
昭鹊之前便已尝过这酒,入口清甜又无浓重的膻气,下肚很是舒服。但他自然也知晓这酒性子实属不浅,后劲上来了更是猛。
不然先前那次,也不会喝了没多少,脑袋便昏昏沉沉的了。
昨日找泽善讨酒时,对方还顾虑他年纪小,怕这烈酒伤他,一开始不肯给。昭鹊不得已说了缘由,才得了这点。
他回了帐子里,当下便一口灌完,喉间火烧火燎,胃里也翻腾着,只为求一个昏沉不知事。
此刻醒来,头痛欲裂,口中干涩发苦。好在倒是如愿,难得一夜无梦,连身都未曾翻过,僵直地睡在毡毯极边缘的位置,生怕挤碰到内侧伤重的人。
昭鹊按着抽痛的额角,带着尚未完全驱散的睡意,习惯性侧头望向身旁——
岂料身侧空空如也。那原本应躺着既云的地方,只余下被躺皱的毡毯。
俄顷之间,浑身血液似骤然凝住,宿醉带来的眩晕与不适,霎时间便被一股彻骨的寒意猛然冲散,他脑中“嗡”得一声响,空空如也,只剩满心惶恐。
人呢?
昭鹊猛地坐起了身,心口狂跳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兴许是醒来了,躺着无事可做,又不愿扰他睡梦,既云便独自起身出去了。
他其实明白大抵是不会出事的,却又压不住心头阵阵翻涌的慌意——哪有重伤昏迷数日才转醒之人,一声不吭地便自己跑没影了,这换成哪个人能毫不慌张?
他来不及再多细想,已一把撩开了身上的厚重毡毯,顾不得只着单薄麻质里衣,赤足便跃下地来,胡乱趿上靴子。长发未及束起,凌乱地覆在肩背,昭鹊几步奔到帐门前,一把掀开厚重门帘。
哪料帐外秋风如同候着他一般,当即便似寒潮般倒灌入内,寒意瞬间便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的气息混在风中钻进衣缝,触到皮肤时如细针轻刺,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深秋晨风吹着草原独有地蛮横料峭,扫过脸颊时竟还有几分细微的割痛感。
昭鹊却浑然不觉,视线胡乱地扫过空旷的客帐区。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大亮,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不见人影。
那难以言喻的恐慌仍攫着他,似乎比昨夜灌下的烈酒更灼烧五脏六腑。他不假思索,径直朝着营地外侧的归川支流方向奔去。
为何是河边?
昭鹊脑中混乱,实际也并无确凿理由,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觉得既云若醒来,或许会去那里。
单薄的衣衫在疾奔中被风鼓荡,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
绕过最后几顶帐篷,泛着粼光的归川河岸映入眼帘。河水在渐亮的天光下静静流淌,岸边枯草伏地,风势更显张狂。
而在那水岸交界之处,一个披着厚重毛皮袍子的身影,静静伫立着。男人面对着河流,背影在辽阔天地间显得有些孤寂。
昭鹊猛地停住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呛入喉管,引出一阵低咳,但悬着的心却已然落回了实处。
只是这心安仅仅维持了一瞬。紧随其后,劫后余生的虚软感漫上四肢,一股压不住恼意骤然冲了上来,掺着些微说不清的委屈与火气。
他深吸了口气,稳住急促的呼吸,抬步朝那身影走去。
许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岸边的男人很快转过身来。
他面色仍显苍白,唇上也无甚血色,那双常含闲散笑意的眼眸,此刻也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倦意。只是望见来人,他眼底便自然而然漾开一点极淡的暖意,嘴角似也要牵起平日那般的弧度。
谁知来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昭鹊几步便至他跟前,没有开口,也没有预兆,倏地抬起了紧攥着的拳头,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在既云的胸口上来了一拳。
这一拳实实在在,力道不轻,既云重伤未愈,又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被砸得向后踉跄了半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披着的毛皮袍子被拳风带得散开些许,他有些狼狈地咳出了声,皱着眉抬手按上被击中的位置。
昭鹊一拳打出,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却顾不上喘气,只赤红着一双眼瞪视着既云。
既云心里慌了,急着想哄人,匆匆忙忙咳了几声稍缓过来一些,便抬眼要开口。
却见眼前之人只穿着单薄里衣,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和鼻尖都冻得泛红,眼睛红得更是厉害,里边是未散的惊惶,带着点泫然欲泣的悲意。
像被逼到绝境,张牙舞爪着却又掩不住恐惧的小兽。
他怔在原地,一时间舌头打了结。
下一瞬,既云再顾不上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深吸口气勉力站直了身子。他原想着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又忧心被拒,只敢试探着伸手去拉昭鹊方才出拳的手。
入手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既云心疼得不行,恨不能把半个时辰前头脑抽风起身的自己按回毡毯里,然后来两拳。
昭鹊的拳头还攥着没松开,既云身上的温度却已透过相触的皮肤,丝丝缕缕地渗了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被冻得已经有些麻木地身子应激地瑟缩了一下,旋即不再动,任由既云抓着往自己怀里带。
既云见状心头微微一松,就着已经抓住的那只手,顺势将人整个往自己怀里一带。
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厚实毛皮袍子原本只是随意拢着,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豁然敞开,如同展开羽翼,将撞入怀中的清瘦少年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袍子内里是柔软温暖的兽类毛皮,带着男人身体的温度和一丝熟悉药草气息。
昭鹊只觉自己毫无间隙地被包在了这片暖意之中,只有头顶和脸颊还暴露在外,能感受到秋风的凛冽。
毕竟是两个正常身形的男人,纵然袍子大,若是不靠紧些,要拢紧总归还是差点。
昭鹊的脸颊此刻不得已地贴在既云颈侧,能清晰觉出他脉搏的跳动。胸膛与腹部也都贴着既云的身子,虽说是有几层衣物相隔,却仍能感受到那源源不断的体温,缓缓驱散着他身上的寒意。
这陡然过密的距离让他有些拘谨起来,身子微僵,连呼吸也不自觉放轻,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让此时的境况陷入不妙的境地,抑或引出什么别的牵扯,当下都不是合适的时机。
先前那股不管不顾的怒气,在这满溢的暖意里寻到了落脚处,竟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
只是这暖意不但捂得人没脾气。昭鹊只觉自己恍若浸在温水中的冰,正慢慢化开,连骨头都生出了几分软意。
既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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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未受伤的那侧臂膀,卡着昭鹊的后腰,将人更紧地圈在怀里,手掌隔着薄薄的里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脊背的线条和微微的凉意。
他低下头,下颌虚抵着昭鹊的额角,另一手沿着脸颊攀上,手指没入了昭鹊发间,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是我不好,该打。”
他声音还有些发哑,说话时带着胸腔微微震动,昭鹊的耳膜也嗡嗡作响,“我只想着躺久了出来透口气,却叫你这样慌张,这一下挨得不冤……也不多穿些再出来。”
既云后半句开了个头,又想起这是自己害得,怕再引出祸事,微微偏头,在昭鹊被风吹得泛红的耳垂上很轻地蹭了一下,而后轻声道,“就是么,这下回若要动手,换个地方可好?这儿怕是要禁不住第二下了。”
那一下快得转瞬即逝,昭鹊甚至是在他离开后才意识到的。之后哪还听得进去既云后边说的话,他一下子绷紧了脊背,旋即脸颊、耳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此刻天色虽还未大亮,但天边已泛起浅金色的光晕,周遭景物轮廓渐清。
纵然此刻四野空旷,也没什么人,可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
一想到此,羞赧又涌了上来。昭鹊感觉整个人要冒出热气来了。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一些,却被既云的手臂和宽大的袍子禁锢着,动弹不得。
既云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依旧低着头,在他耳边絮絮地说着。
昭鹊从方才开始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如今更是心绪纷乱。
“别说了……”他出声打断,声音因埋在对方颈侧而显得有些闷,带着一丝窘迫,随口胡掐了个由头,“这样站着……好累。”
既云的声音随之一顿,他低头看了眼人心中便了然了,从善如流地松了手:“好。”
温暖骤然撤离,冰冷的空气立刻寻隙而入,昭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轻颤。下一刻,他却觉肩头忽然一沉,既云竟利落地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毛皮袍子,转而披到了他的身上。
昭鹊一怔,下意识地先蹙了眉:“你伤……”
“无妨。”既云打断他,抬手将袍子的前襟为他拢紧,手臂不经意擦过昭鹊的下颌,“我里面还穿着厚袄子,裹得严实。”
“哪像你,就这么跑出来,浑身上下就这一件。”他说着忽然又顿了顿,捧着昭鹊的脸看了两秒,有些惆怅地轻叹了口,“怎么又瘦了呢……怪我。”
……
在二人离开的同时,离河岸稍远处,一片半人高的枯草丛后,两名负责清晨巡逻的苍狩族人猛地缩回了脑袋,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他们本是循例巡查营地周边,远远瞧见归川边立着的人影像是昏迷数日的二少既云,心中正自惊喜,未及上前招呼,便见那位平日里冷情寡言一直跟着二少的少年疾冲而至,给主子来了一拳。
二人当场吓得瞠目结舌,却没舍得走,反倒躲在草丛里,透过草叶缝隙,屏息窥视了全程。
预想中的斥责或冲突并未发生,二少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反而还将人拉进了怀里,用毛皮袍子紧紧裹住。
距离虽远,看不清细微神情,但那相依相偎的姿态,以及后来二少低头,在那少年鬓边落下的那个短暂却亲昵已极的触碰,却是清清楚楚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他们这是撞上什么事儿了?!
待既云领着人离开了有好半晌,其中一人才嗓音干涩地开口:“方、方才我们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