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太极宫冰冷的金砖地上。
殿内,宫灯只点亮了几盏,将贺兰烬的身影勾勒得半明半暗,他独自坐在临窗的榻上,并未更换寝衣,依旧穿着常服,只见一枚白玉扳指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云栀穿着按制预备的宫装,由内侍引着,悄步走入殿内。她垂着头,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棉絮上,虚浮而不安。
没有寒暄,没有前奏。
贺兰烬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径直落在她身上,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异常清晰:“此处没有旁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云嫔,关于太子一事,你可有辩解?”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你,可全盘托出。朕,自会信你。”
这短短几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云栀这些时日以来紧紧封闭的心防。没有斥责,没有先入为主的定罪,而是给予了一个陈述“真相”的机会,一个在绝对权力面前,近乎奢侈的承诺。
云栀猛地抬起头,撞入贺兰烬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眼底。她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能说吗?
说出皇后那句诛心的“你母妃已经死了”?说出皇后如何诱导太子,又如何在她试图安抚时冷眼旁观?说出皇后事后如何急于撇清,将罪责推到她身上?甚至……说出皇后以其弟性命相挟,令她不敢辩白?
这是将皇后彻底得罪至死,再无转圜余地,更是将自己亲弟置于风口浪尖之中。
何况,自她入宫时,贺兰烬便认定她是皇后的人,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是想从她口中获得有利的消息罢了。
可若不说,贺兰烬此刻给予的机会,或许永不会再有。
她长达数息的沉默,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贺兰烬原本尚存一丝耐心与探究的心湖。
他给予了她机会,摒退了左右,承诺了信任,换来的却是她紧抿的唇瓣和垂得更低的头。这沉默,在贺兰烬眼中,不再是畏惧和委屈,而是默认,是顽固,是与皇后那边无声的同盟与对抗。
他心底那根关于昭贵妃,关于太子,关于后宫无尽算计的敏感神经,被彻底触动了。
“好,好得很。”贺兰烬的声音陡然变冷,之前的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带起一阵冷风。
云栀尚未从他那句冰冷的“好得很”中回过神,便觉得下巴一痛,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抬起了头,对上了贺兰烬那双燃着暗火的眸子。
他竟亲自下了榻,捏着她下巴,力道之大,让她怀疑那里会留下青紫的痕迹。
贺兰烬嗤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刻骨的讽刺与厌恶:“你以为朕召你来,是贪图你这几分姿色?还是觉得你受了委屈,来安抚于你?”
他的脸逼近她,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龙涎香的冷冽:“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些肮脏的心思。从前,瞧不惯朕宠爱阮儿,却寻了个同阮儿一样的你来恶心朕,欺负孤儿鳏夫。”
因为气氛,贺兰烬的胸腔震动不已。
云栀睁大双眸,不敢相信这话出自贺兰烬之口。
皇后尚在,他竟然自称鳏夫。
一声冷哼充斥在耳畔:“既然你们不肯罢休,朕自会奉陪到底。
下颌处的疼痛还未消散,那冰冷的触感和帝王厌弃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她心上。殿内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气息。
所谓的侍寝,毫无温情可言,更像是一场带着惩罚意味的征服。贺兰烬的动作粗暴而疏离,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项令人不快的程任务,亦或是在借此宣泄他心中无处安放的怒火与猜忌。
她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玉偶,承受着这一切,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锦褥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呜咽与痛苦死死咽入喉咙深处,连一丝啜泣都不敢泄露。
风雨停歇,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你知道该怎么做。”贺兰烬紧闭双眸,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云栀强撑着几乎破碎的身子,艰难的坐起,用颤抖的手拉过散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沉默而迅速的穿好。
早已侯在殿外的高良儒无声的奉上一碗浓黑的汤药:“请云小主用药。”
云栀看着那碗药,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伸手接过,仰头,将那苦涩辞喉的汤汁一饮而尽。
她知道这是惩罚,承宠却不准有孕。
饮毕,她将空碗递还给高良儒,用绢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依旧维持着宫妃应有的仪态。
然后,她默默地走到龙榻边,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烛火在她眼前跳跃,将空旷大殿的影子拉得光怪陆离。
次日,晨光熹微,云栀拖着疲惫不堪,隐痛阵阵的身子,刚回到自己那被变相软禁的宫中,太后的赏赐便紧随而至。
来的是太后的心腹孙姑姑,身后跟着手捧朱漆托盘的宫女,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
“云小主万福,”孙姑姑笑容可掬地行礼,“太后娘娘惦记着您,特意让奴婢送来这安神安胎的补药,嘱咐您定要好好调养身子。”
云栀心中冷笑,贺兰烬赏她避子汤,太后赐她安胎药,当真是讽刺。她面上不露分毫,只依礼谢恩:“奴才谢太后娘娘恩典。”
孙姑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关怀:“太后娘娘都听说了,昨日……委实让您受委屈了。皇后娘娘那边,行事确是急躁了,太后娘娘也已经说教一番,此事定会为您做主。”
她仔细观察着云栀的神色,继续道:“万幸万岁爷圣明,并未迁怒于您,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您且宽心,好好将养着,来日方长啊。”
云栀垂眸听着,心中一片清明。太后这番话,看似安抚,实则是敲打和试探,让她不要因昨日之事心怀怨怼,甚至胡乱说话,试探贺兰烬昨夜真正的态度,以及她云栀此刻的立场和情绪。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贺兰烬昨夜那番突如其来的侍寝,今早太后这暗含试探的安胎药……
这根本就是一场做给太后,乃至皇后看的戏。
只有这样,太后和皇后才会放松警惕,才会认为贺兰烬依旧被她们蒙在鼓里,或者至少,贺兰烬选择了维持表面平衡,没有深究的意图。
帝王心术,竟深沉至此。他利用了她的屈辱,她的沉默,甚至她的存在,来麻痹真正的对手。
自此,她的恩宠一时无两。
晚上她在太极宫承宠喝药,跪在榻边等待天明。
白日照常去寿康宫请安喝药,由着太后问询一二,巴望着她的肚子有一天能大起来。
后宫寂寥,不知是不是贺兰烬授意,小太子再也没有寻过她。深宫之中那点温情,如同湮灭的炉火,荡然无存。
是以,空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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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心扑在那幅尚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图》上。
她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脑海中时常想起贺兰烬口中鳏夫二字。对于早逝的昭贵妃竟有些惋惜,帝王之爱,何其重。
“主儿,如今处境,您的身子为重,不如给汪说一声,这副画就不画了吧?”
云栀摇摇头,红袖不懂,没有那个孩子宽慰,倒是这副画让她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作画,成了她在这被人操控的后宫中,唯一的喘息,唯一的就输,也是她对抗这无边黑暗与虚无的,最后的方式。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自太极宫离开后径直去了寿康宫。
太后宫中的熏香总是格外沉静雍容,却压不住此刻弥漫在空气里的一丝微妙冷凝。
云栀依礼端坐着,任由太后指派来的太医屏息凝神地为她请脉。指尖搭在腕上,时间一点点流逝,太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又很快松开。
他收回手,恭敬地转向太后,垂首禀报:“回太后娘娘,云小主脉象平稳,只是略有思虑过甚之兆,需好生静养。至于……滑脉之象,并未显现。”
并未显现四个字落下,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随即转化为一种深沉的不悦。
她缓缓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云栀平静无波的脸上,像是在重新掂量一件失去了预期价值的物品。
“哀家原还盼着,皇帝子嗣不丰,你若能有所出,也是大功一件,后宫也能多些热闹。”太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凉意,“如今看来,倒是缘分未到。”
太后顿了顿,不再看云栀,转而对着人身旁侍立的孙姑姑,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云嫔的社牛需要静养,短期内也不宜再侍奉皇帝。去,传哀家的意思,司礼监那边,将云嫔的膳牌暂且撤下吧。”
撤去膳牌。
这意味着,至少在太后首肯之前,皇帝将不会再看到她的名字,她也彻底失去了侍寝的资格。这在后宫,无异于一种公开,近乎打入冷宫的信号。
孙姑姑躬身应下,眼神复杂地瞥了云栀一眼。
云栀自始至终垂着眼眸,听着太后的话,听着那决定她命运的安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撤去膳牌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奴才谢太后娘娘关怀。”云栀起身,依礼谢恩,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太后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的不悦似乎消散了些,挥了挥手:“嗯,回去好生养着吧。”
退出寿康宫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云栀太后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空。
膳牌被撤,看似绝境,可她心中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太极宫内,太后淡定的饮着茶水。
去而复返的孙姑姑轻声询问:“太后娘娘,您撤去了云小主的膳牌,岂不……”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方才命你传哀家旨意撤去她的膳牌,她可有什么反应?”
孙姑姑恍然大悟,震惊之余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云小主的态度好像并不在意此事,莫不是……”
太后冷哼一声,目光落向殿外阳光下的阴影,透着一丝阴冷:“她若不上心,白白浪费了哀家赏赐的安胎药。”
“那可如何是好?万岁爷如今好不容易存了心思……”
太后手里捻动着佛珠,眼睫轻轻颤动:“无妨,她总得吃点苦头,才会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