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的风，依旧带着几分干燥的寒意。
但对于浮空岛下的绿洲而言，神明陨落后，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压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自由。
李清凝这几日，并未跟着姜明去视察什么“剑桥大学”，而是背着她的小药箱，游走绿洲各个部落。
她天生对生命的气息敏感，也见不得疾苦。
“阿婆，您这腿，是旧伤了，拖了太久，寒气入了骨，才会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一间昏暗的石屋里，李清凝蹲下身，轻轻按压着一个老妇人肿胀的膝盖。
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认命的麻木。
“神女大人……没用的……老婆子我这是老毛病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怎么能叫熬过去呢？”
李清凝蹙起秀气的眉毛，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我给您扎几针，再开个方子，按时吃药，很快就能好。”
老妇人和她旁边几个围观的年轻人，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药？……那是什么？”一个年轻人小声问。
李清凝的动作僵住了。
她抬起头，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就是……治病的东西啊，草药，煎服……”
她的话语在看到对方更加茫然的眼神后，渐渐弱了下去。
部落的长老，一个拄着拐杖、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头，叹息着开口。
“神女大人，我们这里的人生了病，都是靠自己熬的。”
“熬过去了，就能多活几天，熬不过去……就是命。”
“以前那伽神明在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向他祈祷，他会庇佑我们，让我们不至于饿死。”
李清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每年被选去浮空岛的‘圣子圣女’，都去了哪里？”
长老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李清凝。
“他们……他们是去侍奉神明了，那是他们的荣光。”
“荣光？”
李清凝气得笑出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叫献祭！是把他自己子民的血肉当成点心吃了！你们竟然还觉得是荣光？！”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满屋子的人脸色煞白。
他们世世代代所信奉的真理，在这一刻被敲得粉碎。
看着他们脸上从麻木到震惊，再到恐惧和崩溃的表情，李清凝的怒火却慢慢化为了一股深沉的无力感。
那伽是死了。
可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片停滞的文明，更是一群被抽掉了脊梁、只会跪地祈祷的行尸走肉。
愚昧，比疾病更可怕。
李清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湛蓝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怒火没用。
行动才有用！
……
“哈——”
此时，沙漠中姜明生成的森林里，参天大树的观景台上，玄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无聊，太无聊了，姜明那小子天天神神叨叨地搞他的‘大学’，无限又跟个闷葫芦一样，程北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程北河正拿着一块木炭，对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进行着他那堪称“精神污染”的艺术创作。
“我说北河，你画的这玩意儿，到底是鸡还是鸭？怎么看起来像个长了毛的土豆？”
程北河头也不回，一脸孤高。
“你懂什么！我这叫后印象派野兽主义风格！体现的是生命最原始的张力！”
“行了行了，你可别张嘴了，我看着都快没气了。”
玄离翻了个白眼，刚想闭上眼睡个回笼觉，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由远及近。
李清凝回来了。
只是此刻的她，俏脸紧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她走到三人面前，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挨个扫视着他们。
玄离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我说……清凝，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程北河也停下了他的创作，好奇地望过来。
无限更是早就停止了擦拭他的金属片，静静地看着她。
“我决定了！”
李清凝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在北域，建第一家‘三和堂’！”
“三和堂？”程北河一愣，“在这里建医院？谁当大夫？”
“我当大夫！”李清凝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当副手！”
“哈？！”程北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凭什么！我可是堂堂‘天下第一帅’，给你当副手？”
李清凝压根不理他的抗议，手指又转向了玄离。
“狗哥！你，负责基建！平整土地，搬运石料，打地基！所有力气活都归你！”
玄离的嘴巴张成了“O”型。
“不是……啊……让我去搬砖？！”
李清凝最后看向无限，语气总算缓和了一点。
“年号大人，你负责精密仪器，手术刀、镊子、骨架支撑……所有金属相关的东西，都交给你了。”
无限看了一眼李清凝，又看了一眼玄离和程北河脸上精彩的表情，最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彻底断绝了玄离和程北河最后的希望。
“喂！无限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屈服了！”玄离急了。
“就是！我们得反抗啊！这是压迫！是剥削！”程北河义愤填膺。
李清凝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知道吗？这里的人生了病，只能等死，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发着高烧，她的父母只会跪在地上祈求一个已经死了的神！你们还在这里晒太阳，画土豆？”
玄离和程北河两人脸上的嬉笑和不满瞬间褪去。
玄离沉默了片刻，猛地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不就是搬砖吗！干了！”
程北河也丢掉了手里的木炭，一本正经地说道。
“咳，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出任本院的副院长吧，事先声明啊，工钱不能少！”
李清凝看着他们，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刚刚画好的草图。
“很好！北域三和堂建设指挥部，现在成立！都给我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