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镇。
当传送阵的光芒散去，鹿野的脚踩在了坚实的青石板上。
三百年后的蓝溪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它对外开放，成了一个人类与妖精混居的奇特城镇。
鹿野环顾四周。
街道宽阔干净，两旁的建筑风格很杂，有古朴的飞檐斗拱，也有现代的砖石小楼，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
一个头顶长着两只毛茸茸耳朵的狐妖，正守着一个烤红薯的炉子，熟练地给客人打包。
几个人类孩童，嬉笑着追逐一只发光的蝴蝶精。
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和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祥和，安宁。
这里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那片被炮火与鲜血染红的土地，截然不同。
鹿野收回视线，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迈开脚步。
她的目标很明确。
蓝溪镇的镇中心，有一座专门负责接待外来访客和处理居民事务的招待所。
.......
鹿野的步子很快，目不斜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很快，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牌匾上写着“蓝溪招待所”五个大字。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进去。
大厅里人不多，很安静。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正坐在柜台后，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
看到鹿野进来，她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鹿野走到柜台前。
“我找人。”
“好的，请问你要找谁？叫什么名字？”
“林远山。”
招待员在面前的光屏上迅速输入，屏幕上跳出了几条信息。
“林远山……我们这里的确有一位叫林远山的居民。”
“请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儿。”
“他……是我的养父。”
招待员继续在光屏上操作了几下，进行身份确认登记。
“好的，登记完成了。”
随后招待员在本子上写下林远山的住处，然后撕下递给鹿野。
“这是林远山先生的住址，你按照上面的地址就能找到。”
鹿野伸出手接过。
“另外……”
招待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远山先生目前在蓝溪小学担任体育老师。”
“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学校上班。”
“如果你着急的话，可以直接去学校找他，小学离这里不远，出门左转走到底就是。”
体育老师？
鹿野的大脑，嗡的一声。
这个信息带来的冲击，甚至比确认他还活着，更加让她感到荒诞和不真实。
“谢谢。”
鹿野低声说了一句，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朝招待所外走去。
.......
蓝溪小学。
正是下午的体育课时间，操场上满是孩子们的喧闹声。
林远山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中气十足地喊着口令。
“第四节，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身后的几十个孩子，有男有女，有人类也有妖精，都努力伸着胳膊，学着他的样子，动作做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这是专门为人类小孩设计的广播体操，能强身健体，妖精小孩们纯粹是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瞎比划。
林远山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五年，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就在这时，鹿野的身影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她隔着铁栅栏，一眼就看到了操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张脸，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那份藏在骨子里的硬朗和温和，分毫未变。
鹿野的脚步，停住了。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操场上，林远山带着孩子们做完了最后一节。
“好了！解散！自由活动半小时！”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瞬间作鸟兽散。
林远山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去器材室拿几个皮球，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动作顿住了。
门口那个身影。
那个扎着单马尾麻花辫，身形高挑的女孩。
林远山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他闺女。
五年了，她长高了，也长大了，可那张脸，那个眼神，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父女二人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目光交汇。
林远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又慢慢漾开。
在跟守门的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林远山穿过校门，一步步朝着鹿野走来。
鹿野看着他越走越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胀。
林远山在她面前站定。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起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落在鹿野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闺女，你长大了。”
“嗯。”
鹿野应了一声，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滚落下来。
林远山看着闺女流泪，伸手帮她轻轻擦掉泪痕，笑着说：
“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鹿野胡乱地擦掉眼泪，然后问道：
“大家……都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着呢。”
林远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自从五年前，我们死在那场炮火下，又被姜明大人复活送到这里，大家起初还很不安，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都在这儿安了家，过上了安生日子。”
“等周末，我把他们都喊过来，大家好好聚聚……”
“不用了。”
鹿野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只要大家还活着，就行了。”
林远山看着她，点了点头。
“也好。”
“那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回去，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蛋羹。”
林远山顿了顿，又看向学校里面那群正在疯玩的孩子。
“对了，要不要进来，跟孩子们认识一下？”
鹿野没有拒绝。
她跟着林远山，走进了这所她从未踏足过的小学。
“老师！老师！”
他们刚走进操场，一群孩子就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胆子最大，仰着头看着鹿野，好奇地问：
“老师，这个大姐姐是谁呀？”
林远山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
“这是我闺女。”
“哇——”
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都知道林老师还有个女儿，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
“姐姐好！”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好，眼神里全是纯粹的好奇。
林远山很受学生们的喜欢，他从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严厉，总是笑呵呵的，孩子们都愿意亲近他。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小心翼翼地递到鹿野面前。
“姐姐，请你吃糖。”
鹿野看着那颗被手心捂得有些温热的水果糖，沉默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她轻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