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女声。
“喂?乖娃?这哈早打电话,有喃样事?”
凌落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片平静。
“妈。”
“嗯?”凌母的声音清醒了一些。
凌落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怀里睡得正香的故阳脸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故阳的背,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谈恋爱了。”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随即传来凌母惊喜的声音:“真的?是上次你将你喜欢的人?哪家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凌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的,不过,他是个男孩子。”
“???”凌母睡意全无,惊讶的大嗓门直接穿破手机喇叭:“你讲喃?”
凌落见状,轻轻开门去书房说。
“你没听错。”
“你让妈冷静一下。”
说完,凌母‘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掉。
凌落也不着急,他知道凌母的性格,用不了十分钟,就会再打过来。
果然,不出五分钟。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电显示的正是中规中矩的“母亲”二字。
凌落划开接听键,甚至没有主动开口。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凌母刻意压平,却依然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她显然是用这五分钟,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凌落。”
凌母的声音传来,不复刚才的惊诧,反而带着严肃。
“你跟妈讲实话,你是不是认真的?”
“是。”凌落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晓不晓得这意味着喃样?”凌母的声音紧绷,“妈不是思想封建,但这条路不好走。外头的人啷个说,亲戚朋友啷个看,你都想过没得?”
“想过。”凌落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这些,都不重要。”
“啷个不重要?!”凌母的声调瞬间拔高,但又很快压了下去,似乎怕吵醒身边的丈夫。
凌落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天际线,目光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十年前。
那个灰白色的,了无生趣的世界。
“妈。”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沉,“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岁之前的状态。”
电话那头的凌母呼吸一滞。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不哭,不笑,不说话。整个人像一个精致的、却没有灵魂的娃娃。
医生说是重度抑郁。
他们寻遍了名医,用了最好的药,可凌落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曾经一度因为生活无法自理住院。
凌落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段时间,我的世界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活着,和死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叙述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凌母的心上。
“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的花园里,看见了一个人。”
凌落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跟旁边的人讲笑话。明明是很冷的笑话,他自己却笑得前俯后仰,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是我第一次,在灰色的世界里,看到了鲜活的颜色。”
电话那头,只剩下凌母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后来,我知道了他叫故阳。因为打球摔断了腿,住了院。”
“他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花园里,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发呆,有时候是跟别的病友聊天。他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有用不完的快乐。”
“我开始每天都去‘看’他。”
凌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看着他,我就觉得,原来人是可以这样活着的。不用在乎很多,自由,简单就能很快乐。”
“我的世界,因为他,开始有了一点点改变。”
“我的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好起来的。”
凌落说完,没有再开口。
他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十年的秘密,第一次,完整地剖析给了自己的母亲。
这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冲动上头。
他曾经逃过,他用了四年将自己破开,将软弱递在故阳的手上。四年时间,早就够他想明白了。
他要和这个人走一辈子,就必须得到家人的认可和祝福。
他不想让故阳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久到凌落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抽噎。
“……原来是这样。”
凌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个孩子……原来是那个孩子……”
她当时还很奇怪,一向不喜欢动的孩子,居然有一天,画了一幅画。
画的中央,有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模糊的背影。
她当时只以为儿子是病情好转,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却从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在他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救了她的儿子。
“妈……”
“你不要讲话!”凌母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妈晓得了。”
“既然你决定了,妈当然支持你,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凌落,你给老娘听好咯!人家是个好娃儿,当年等于说是救了你的命。你现在把人追到手了,就必须给老娘对他负责到底!”
“你要是敢欺负他,或者始乱终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凌落听着母亲凶巴巴的威胁,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凌母吸了吸鼻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刚才说,你这周五要去他家见他父母?”
“是。”
“行,你先去见见人家家长,要是有喃问题,妈去给你赔罪,毕竟是你拐了人家儿子。”
凌母絮絮叨叨的说着:“还有啊,你的嘴放甜点,手脚放勤快点,不要跟个闷葫芦一样,晓得不。”
“嗯。”凌落点点头,转头便见到门口站在正在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故阳:“妈,不讲了,有时间再给你们打电话。”
“行,对了,顺便约个时间,我去拜访人家,听到不得?”
“听到了。”
说完,凌落挂掉电话,走过去,将故阳的手拿下来。
“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