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昭卷着发尾走出浴室时,沈宥已经安然半倚在枕头上,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像在看电影,音量外放但开得很小,听着似粤日双语的对白在交替。
他占据了一半床榻,余下的一半留给她。
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但这一刻看过去,却天经地义的合衬。
那一瞬,尹昭的想法有些稚气。
她只是好奇,如今这枕头的记忆棉,也不知记下的究竟是她,还是他的形状。
尹昭瞥了眼灯源开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直接关灯。
她记得他说过下次,也认为他今晚留在这的意思表示足够明确。方才淋浴时,她甚至给自己多抹了一层磨砂膏,身体乳也一不小心挤了更多的用量。
缓步走到书桌前,端起水杯小口喝水。
余光里,他似乎只专注于平板。
直到喝足了整晚不眠不休的水分,尹昭也没听见别的动静,这才关了灯,慢吞吞掀开被角钻进去。
还未沾上枕头,就被他一把捞进了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宥低下头,鼻梁蹭她耳后,像个瘾君子般深深嗅闻她的气息:“怎么这么香?”
因为抹了加倍的身体乳。
尹昭自然不会这么答。
她只是问:“你在看什么?”
屏幕上是一辆夜晚的公交,光线明亮,短发女生俏皮地向身旁的男人竖起了尾指。
这一刻的台词是「我们还没完的」。
下一幕,男人勾住了女生的尾指,双手相覆。尹昭认识,那是张国荣。
沈宥的手也在同一瞬覆上了她:“星月童话。99年的老电影。”
他把进度条往前拉了一小段,没回开头,停在色彩更明丽的游戏厅画面:“要和我一起看吗?”
尹昭倚在他臂弯里,声音软软地问:
“讲的是什么?”
沈宥存心逗她,只讲:“爱情故事。”
她果然问:“什么样的爱情故事?”
他就戏谑地瞧她一眼,语速慢到故意:
“讲女主遇见一个和自己的未婚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然后爱上了这个替身的——”
话未说完,怀里的人就已倏地转身。
背对他,面朝另一边去了。
沈宥低笑出声,放下平板,侧身支肘凑近她:“跑什么?敢做不敢认?”
“……沈侑之,我没有把你当替身。”
尹昭把半张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
“那也不影响我喜欢这电影。”他声音里浸着笑意:“男二上位的情节,我很欣赏。”
“哥哥演的那是男主。”
“噢?”沈宥挑眉,温热的唇轻轻蹭过她耳垂:“是男主吗?”
尹昭不说话了,伸手搂住他脖颈,抬起的双眸里水光潋滟,像是含着一汪晃动的月亮。
她的指尖,顺着他颈侧的线条滑下,故意抚过那枚凸起的喉结。
“想做?”
沈宥极力克制着喉结的滚动,气息微沉。
“你不想吗?”
她眼尾微挑,膝头蹭过他紧绷的身体。
呼吸一滞,他眼底欲色翻涌,却仍吐出两个字:
“不想。”
尹昭眨了眨眼。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腿侧正抵着一处不容忽视的、炙热的坚硬。
“你别管它。”
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为什么?”
她手指滑进他衣摆,轻抚上紧绷的腰线。
沈宥深吸一口气,更深地拥她入怀:
“因为我想证明一次。”
他的吻落在她发间,虔诚而温柔:
“我们同床共枕,可以不只是为了情欲。”
“昭昭,让我就这么抱着你睡,好不好?”
……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有些热,有些沉,以及——
他话真的好多啊。
仗着抄过她日记,大半夜自己睡不着又精神亢奋,便有无尽的话题想同她聊。
那些尹昭自己都已模糊的细枝末节,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从伯克利的圣诞夜炉火问到乞力马扎罗的雪,问她那年在美国和老爸是去哪家餐厅吃的生日蛋糕,问她怎么被气到要骂Harmoni的收购项目全是垃圾货色,又问安婧到底为什么非要和贺琮分手,还问她怎么知道谢寻的八卦也不和他讲……
尹昭困得头疼脑胀,可耳边一直响着沈宥和尚念经似的絮叨,她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开启一个终结话题。
她睡在他怀里,闭眼问:“你和杨亦晴是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要拦着不让她说话?”
搂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紧了紧。
“她和你说什么了?”
尹昭困得没力气多想:“你紧张什么?”
“她想告状……我怕你吃醋。”
沈宥干脆撑起身,探头来寻她眼睛。
“嗯?”尹昭没听懂他的逻辑,只问:
“你是不是当面说她是岚岚的替身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
“真想知道?”沈宥俯下身,额头抵进她的颈窝,头发戳得她有些痒:“那你先答应我,不许吃醋。”
“你和杨亦晴发生了什么吗?”
尹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被角。
“你刚走的时候,我有点消沉,去问过祁孟帆——我看他和葛青岚分了之后,过得也还行——他说想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新感情,还给我推了一堆他认识的网红。”
沈宥顿了顿:“那天杨亦晴也在,她也递了张照片给我,和你长得挺像的,有七八分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当时没控制住脾气,就嘲讽了她一句。”
那天他喝了不少酒,脑子里晕头转向,却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彻底冷静,心里如涨潮般浸上一层冰冷的怒火,不知名的怒火。
可他又突然开始庆幸,庆幸尹昭没有真的在恨他。
因为他就会憎恨,憎恨每一个与她相似的人,那些相似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了,只配得到个赝品。
“那你有想去见见吗?”尹昭轻声问。
“没有,昭昭,我没有。”
沈宥抱紧她,把她的手指攥进掌心:
“我不需要替身,我有你就够了。”
尹昭反手握住他,十指轻轻相扣。
她又一次想说她没有把他当成替身。
可好像即使说一百遍,他也不会信。
不说也好,屋子里就安静了。
良久,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
“昭昭,对不起。”
对不起。
让你只能和我这个赝品捆绑一生了。
*
一夜安眠。
睡眼迷蒙睁开,就见沈宥躺在她身侧,静静地望着她。见她醒了,他便凑近些,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
他的唇覆过来,尹昭就又闭上了眼,不大清醒地在想,他们是第一次同榻而眠整夜,却也未觉得有多新奇,好似早就该如此一般。
沈宥起得比她稍早些。
尹昭洗漱完,早餐已经摆上桌,几片烤吐司,蛋卷对半切开,只有牛奶还热在锅里,沈宥非要指挥她去关火,再倒进杯子,仿佛这必须由她亲手完成才算完整。
他好像突然沉迷于一种新婚夫妻的角色扮演里——就连打领带这种他一秒钟就能系好的事,也要微微俯身,把脖颈凑到她面前。
尹昭不会,沈宥就耐心地握过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教,自然出门前要吻过,也要说好中午见。
沈宥去忙了,尹昭也要忙,忙着招人搭团队,改BP见投资人。
她在视频里也提了自己的创业计划,邮箱里收到不少简历和合作意向,筛选出部分,约了面谈。祁孟帆的参考资料也发来了,Derek的邮件也到了,非常细心,除了他老板要的BP合集,还发来份总结报告。
啪啪敲着键盘,电脑上的to-dolist,半天就快列满。
中午,沈宥载她去了一家闽菜馆,侍应生一见他们就迎来问沈先生好,目光在尹昭身上多停了一秒,旋即询问是否照旧。沈宥点头。
不多时,一份双人餐便摆上了桌。
红膏蟹膏腴肥厚,佛跳墙咸香浓稠。
尹昭尝了两口,沈宥却不急动筷,只看着她吃,声音放得轻缓:“怎么样?合口味吗?”
她记挂着事,全然未入耳,直到沈宥屈指轻敲桌板,才蓦然抬头,眼神有些空茫。
沈宥些许无奈:“在想什么?”
“在想……”
尹昭垂下眼,目光掠过桌角水单,海蛎煎旁已按她口味备注了蒜叶换葱花,可她和他方才都未曾提过这要求。
“在想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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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她说得很缓,汤匙搅着碗里的汤:“想现在山野旅游开发的痛点在哪,想哪些优势和创新值得写到BP上……”
沈宥听着就靠进椅背,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笑她有捷径不走,非要绕弯路。
尹昭只低头说,她不是要绕弯路,是这一段路,她必须自己走过。声音轻,但却清晰。
沈宥见她样样都有吃,也就不再管她。
餐后,沈宥计划送她回家,尹昭说她在星巴克约了个人,把她放在路边就好。
走进咖啡店,隔窗看他的尾灯消失在路尽头,尹昭才拿出手机,拨通给祁孟帆的电话。
她有问题要请教祁孟帆,单独的。
祁孟帆不知是正在哪个销金窟里鬼混,电话背景音里筹码清脆作响,好在他听了她的来意,立刻撂下手中纸牌,一口应下半小时后见面,在吕哲的诊所。
尹昭这才知道。
吕哲的医生,是心理医生。
诊所离得不远,藏身在中環这片高级写字楼里,外观干净整洁像个普通的牙科诊所,只是前台摆放的价目表上收费高昂,比她摆出去唬人的3万元/小时咨询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和吕哲聊了两个多小时,费用由祁孟帆友情支付。
临走前,尹昭犹豫片刻,还是低声提出了请求,她特地保证自己不会乱来。
没想到吕哲应得很爽快,直接将病历递了来,说诊疗已经结束,他不必再保留这些。
他又笑了笑,调侃说因治疗需要,自己也被迫阅读过她的日记,如今算是扯平了。
祁孟帆始终在一旁默声旁观。
听到这话,却冷冷瞥向尹昭,讥讽吕哲这话说得太早,情况未必不会再恶化。
走出诊所,尹昭依旧有些神不守舍,在拥挤人潮里,步伐滞缓得越加明显。
祁孟帆只得停下来等人,桃花眼里讥诮也浓:“还不相信?我要不是硬把他押过来,偷听了一次诊疗,我也不敢真的信。”
尹昭快走几步,再次确认:“他这段时间其他都正常吗?都还好吗?”
“都正常,不酗酒不抽烟,工作应酬照旧滴水不漏,小佟天天跟着他,也说除了不许任何人进沉棠里以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祁孟帆按下车钥匙:“去哪?送你一程?”
“我去找他。”尹昭低头钻进车里。
“麻烦你先把我送去元盛。”
车子汇入车流。
尹昭低头给沈宥发微信,他几乎秒回,果然在元盛。下一条紧跟着追来,问她怎么突然要来找他。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怎么回,也不愿再编太复杂的理由,只回过去三个字。
尹昭:「想你了。」
回完便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膝上,心脏怦怦,不敢再看。
窗外街景流逝,一片沉默中,祁孟帆再次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尹昭,你知道沉棠里,是阿侑他外婆家的老房子吗?”
他没等尹昭回应,便自顾说了下去:
“阿宥的沈,是他外婆的姓氏。”
“他外婆病重那年,从平京搬回了宁海,在沉棠里住了最后一段时光。那时局势紧,傅爷爷抽不开身,是阿侑回国在陪。沈奶奶病逝以后,傅爷爷也退了,搬进沉棠里闭门谢客。”
“所以阿侑回国从来只住沉棠里,哪怕这房子又老又旧,住得半点不如大平层开阔,维护成本又死高。”
祁孟帆说着,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你知道我第一次记住你是什么时候吗?”
他的指节轻轻敲着方向盘:“是听说你搬进沉棠里的时候。”
“你那个房间,当年是他外婆的闺房,傅爷爷走后就落了锁。我去过那么多次,从来没推开过门。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有一天说要重新装修那间屋子……”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尹昭半点不迟疑地推门下车,身后却传来一声她的名字。
祁孟帆降下车窗,手臂搭在窗沿上,微眯着眼像在晒太阳,语气很松散:
“如果你依然怀疑,看一眼他手机,里面有个叫A的软件。看看,你就会明白了。”
“多谢。”尹昭折回去车边道谢。
“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他。”
“谢什么谢。下次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祁孟帆嗤笑一声,挥手做了个赶人动作。
升起车窗,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