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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暖斜阳与烈日晒

作者:未详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沈宥不想结束这对话。


    他觉得尹昭还藏了些事。


    送她回房时,他几次想开口问,都被她岔开,偏又碰到韩慕柏这个倒霉家伙,架了个三脚架在露台上拍银河,一见尹昭就招手。


    他就再没机会问了。


    显然,他要敢再多问一句,尹昭大概就会宣布她房也不回了,就在这看韩慕柏拍照。


    第二天,大家一起出了山。


    在徒步终点的指示牌下拍了合影,尹昭拉了两个女孩子在前,男生都被打发去了后排。


    沈宥把韩慕柏送出了瑰华电梯,才寻到机会与尹昭单独说话,打的还是工作的借口。


    “你明天去宗古?Gtech的事,我们聊聊?”


    “行。我先回房间,放下东西?”


    “好,我陪你一起。”


    “你不先回去收拾下吗?”


    “没事。”


    尹昭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回头瞅他。


    脏冲锋衣倒是脱了,搭在臂弯,但裤脚和鞋子上全是泥,脸依旧是挺不错的那张脸,可惜全混着油和汗。


    牧白当年在山里,就是这副模样。


    “你进来吧,至少先洗把脸。”


    她拉开了房门,把沈宥赶去洗脸,自己在玄关脱了外衣,电话给礼宾部叫洗衣服务。


    等沈宥冲了把脸出来,尹昭皱眉盯了他一会,又丢了洗衣袋来,指了浴袍让他去换,一并把脏衣物交给了前来敲门的侍应生。


    沈宥接过浴袍时,有一瞬想问她,他能不能干脆申请用浴室冲个澡,很快的那种。


    他没敢问,怕她介意。


    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能不太合适。


    没想到他换好了,这姑娘自己却站在浴室门前纠结半天,最后回头对他讲:


    “着急吗?不着急,等我先冲个澡。”


    沈宥一怔,低嗯了声。


    他拧开了瓶水喝,但喉咙还是干。


    她好似也倏地尴尬,飞快拿了衣服就躲进浴室,还特地锁了门。


    房间就空了,但也不空。


    满眼都是她的痕迹,床头搁着几本书,桌上随手放着日记本,衣柜里肯定也还挂着她的那些西装裙,与她住在沉棠里时一模一样。


    沈宥坐进了沙发,手头有几个报告该读未读,他尝试了,但看不下去。


    疑心自己变成个毛头小子,听个淋浴声也能有一脑子的绮思妄念,口干舌燥得紧。


    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忽而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胜算,忽而又怀疑自己真得了妄想症,尤其是瞥见她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纸质票,霎时心跳都乱了。


    起身走去,捧在手中打开细看。


    确实是他给她的那一张。


    “抱歉久等了,我好啦。”


    尹昭散着头发走出浴室。


    沈宥从边柜旁站起身,一手一个易拉罐,扬眉问她:


    “可乐,还是气泡水?”


    “可乐吧,谢啦。”尹昭接过,指指沙发示意他坐:“Gtech的事,我也正想找你说一说。”


    “嗯。你讲讲你怎么看。”


    “钟鼎对融资不积极,配合度很差。目前给出的管线资产,对比三年前的研发效率,少得过分。我怀疑他在Gtech体外另有安排。你知道的,当年Gtech的东西和研究院那边就有点扯不清。”


    沈宥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唐明提到他们最近在考虑特许权收益转让,把Lerk的未来付款折现卖了。杀鸡取卵,不像钟鼎风格。但如果他把好资产都拿去体外了,那Gtech确实折现完,就可以倒闭了。”


    尹昭灌了一大口可乐,气泡把话音从喉咙里推出来:“所以我猜融资是假,钟鼎是要掀桌子不干了,怪你三年前要得太多。”


    “怪我?”沈宥一脸不屑,冲她闲闲晃起食指:“当年的分成方案是他提的。契约精神。怪不到我。”


    “所以,你同意我的看法?”尹昭睨他。


    “嗯。我和杨放聊过,他也有这怀疑。”沈宥颔首:“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你要我给你支的人,明天就到了。”


    “我明天走之前会交接好,看看能不能再找些线索。”尹昭微顿,又道:“另外有个人,你留意下?钟钦提到过个叫陶旻的朋友,说是钟鼎学生,也在创业。一般有你在的场合,提到创业,总该聊聊投资,但昨天没有。”


    她看了眼沈宥,见他手抵在唇前,敛眸听得有几分认真,就继续道:


    “大人们的利益关系如何,只要看公子小姐们都和谁一起玩就知道了。我查了陶旻的背景履历和创业方向,各方面都合适。钟鼎年纪大了,比起自己苦干,想躺赚也合情合理。”


    “代持协议这玩意,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真去了法院,有合同有付款记录,除了当年王汉盛那单,没有不认的。还是好用。”


    “好,我会再看下。”沈宥轻抬了下巴,问她:”如果是这情况,有什么应对建议?”


    尹昭心情更好了些,她还真挺喜欢和沈宥正经聊点工作的,几句就能聊明白。


    她抱着抱枕,仰进沙发,竖起三根手指:


    “上策,拉拢陶旻,如果是他,联合RE直接拿了钟鼎的份额,把他挤出去。中策,和钟鼎摊牌,逼他把挪出去的还回来。下策,费力找证据,再费时间诉讼去抢回来。”


    讲完,又对他眨眼:“沈总,你选吧。”


    正是日落时分,窗外有骄阳似火。


    明明隔着一长条茶几的距离,可她面庞上的细微绒毛却似都清晰可见,在微暖阳光下好似点着金光。


    沈宥被她笑容晃了眼,怔忪一秒,拖了长调来逗她:“选——下策。”


    抱枕就和她的嚷嚷一起丢了过来。


    “沈侑之,你认真点,我在和你讲正事。”


    这一次,他会躲了。


    沈宥走过去,把抱枕递还给她,与她面对面坐下:


    “我很认真。昭昭,你的下策是我的上策。哪条路能让你在珠州停留更久,就是我最想选的路。”


    “你知道的,我把你支来珠州,就是不想你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谈一谈恋爱?聊天约会,再像这次一样一起徒步旅游。想去登山,我也可以陪你。”


    他笑了笑,又伸手想捏她脸,尹昭这次却没躲过,因她被他下一句话惊到了:


    “把我当成那个人,也没关系。”


    “这样,你不会再有遗憾,我的愿望也都能实现。”


    他眼里有深情似海。


    温暖斜阳也恰巧柔和了过于冷峻的骨相。


    电影里,拍一些梦幻的欺骗的场景时,就爱打这种暖光。


    运动、冲凉和碳酸汽水带来的热气。


    瞬间都被浇灭,心情骤然降至冰点。


    尹昭盯了他一会,扯起唇认真摇头:


    “沈侑之,你不会的。你不会选下策,你也不会来给我当这个替身。别拿这话骗我了。你得对你的那些LP们负责,也得对你自己负责。”


    她原本仰在沙发里,这下也坐直了。


    坐到极近,夕阳就不再予她柔光,只逆光描绘出她的轮廓,清晰又笃定。


    沈宥眸色一暗,喉结微滚,再开口,依旧端出了副深情模样:


    “昭昭,你不必担心我。我对谁负责,怎么负责,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要答应就好了。”


    尹昭就笑:“你的办法?沈侑之,你想过要怎么当好一个替身吗?”


    替身。她把这两个字念得轻蔑又厌烦。


    她留了很长的间隙,给他回答的机会。


    她平静地注视他,看他眉间叠起褶皱,看他眼中晃动起挣扎,也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始终未语。


    于是她知道,他不止是在骗她,还真把他自己也骗了。她该帮帮他。


    “替身,不是有一张脸就够的。”尹昭用了一种很和缓的语气,循循善诱:


    “沈侑之,你知道牧白他是什么性格,是什么说话声音,有哪些习惯,哪些喜好,又会怎么和我聊天约会旅游吗?”


    沈宥的脸色,就在这一句句问话里,变得苍白,近乎透明的苍白。


    于是尹昭就又笑了,笑眼睨他:


    “你刚刚怎么说的来着?当成那个人?你连牧白的名字都不敢说。”


    “如果我以后叫你「牧白」,你接受吗?”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眼尾弯弯,深情眷意。


    沈宥坐在暴烈的西晒里,冷得发虚,虚到失去听觉,她的嘴唇还在愉快地张翕,但他已拒绝听懂她在说什么。


    痛不欲生。


    原来在这样爱慕又嘲讽的眼神下,听她对他唤另一个人的名字,会比他预想过的痛一千倍一万倍。


    成为那个人,不是什么突发奇想。


    这两天在君越山,他对过往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就想得格外多。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尝试念出那个名字,起先半个音节就心脏绞痛,捂住胸口才勉强站稳,但念出一次之后,再念就好很多了。


    昨晚与她分开后,他又试了一次,念完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更稚气些的尹昭,穿着录像里的白T恤牛仔裤,在镜子里对他笑,笑得天真又热烈。


    让他目眩神迷。


    他这才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试了。


    现下,他说了这想法,她也对他笑了。


    可这一切都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或许他可以听自己念一百遍那个名字,但如果是她的声音,如果是听她饱含爱意地唤那个名字,对着他唤——


    别说听了,连想一想都似有万箭穿心。


    “沈侑之。”


    终于,她用他的名字,找回了他的听觉。


    定神看去,这姑娘已是一脸的无所谓,她拎起可乐,踢了拖鞋,惬意窝进沙发更里头的一侧去了,甚至玩起手机来:


    “你看,你做不到。别太低估替身了。”


    “你根本没有做个替身的觉悟。你不过是终于肯低点头,放下点身段,想借着与牧白的一点相似,达成你自己的目标罢了。说实话,怪恶心的。”


    恶心。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词来评价他。


    心该疼的,但好像已经千疮百孔到,再怎么疼,也就这么疼了。


    沈宥望着她,攥紧了拳,半晌哑声讲:


    “昭昭,我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做不到。如果你喜欢的人,就是他的模样,那我就变成他,这没什么恶心的。”


    “我爱你,有什么好恶心的。”


    可她全然地无动于衷,连头也不抬,只略显吃惊地唔了一声,淡淡道:


    “噢?真的吗?那也没用。因为我做不到。牧白就是牧白,我爱他,也只是他。我早说过了,我不可能把任何人当成他。”


    她在说,他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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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也别想沾边。


    沈宥努力让自己镇定,开口道:“昭昭,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过他吗?你想想你是不是也在骗自己?那晚你让我戴眼镜,是因为你透过我看见了他,所以你要纠正,对吗?可你控制不了,甚至你对着我叫过他名字。”


    他期待她给出反应,矢口否认也行。


    可她一丝动摇的痕迹也没有。


    于是他只能继续,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说出的这番话,但喉咙似乎有了独立意志,再痛苦也能往下说:


    “我知道,你道德感太高,你没办法接受自己把给他的爱分给一个替身。没关系,把我当成一个载体就好,你的爱依旧全部给他,不用给我。”


    “我拷贝了你们当时支教的录像。这些天我也时常会想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和你说话,会怎么来陪你爱你。”


    全身毛孔都在悚然地收缩。


    尹昭终于抬起了头,而沈宥还在继续。


    “给我点时间,我会演好他的,不会让你发现。就当有两个人在陪你,这样不也很好吗?以后你需要他的时候,我就是他,你可以叫我牧白,我会去做所有你希望他——”


    尹昭被四肢遍布的寒意刺痛,才从不敢置信中醒来,骤然出声打断:


    “沈侑之!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我不想要替身,我只想回禾洛村!你不要仗着你有这张脸,就以为我会一直容忍你!”


    沈宥也迎上她的目光,狠下心追问:


    “好。尹昭,那不谈他,就只谈我们。”


    “我们也在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如果你认定我怎么都不够格当他的替身,那也好,那至少我们拥有过的回忆,就只属于你和我。这么多的回忆里,总有些你动过心的放不下的时刻吧。”


    他紧张到不行,手心渗出涔涔冷汗。


    可她只漠然地掠他一眼,又低了头去,捏了捏易拉罐,喝了口可乐。


    蓦地,沈宥就被刺激到,直接探身夺过她手中的易拉罐,嘎吱一声捏瘪,狠狠丢开。


    他逼她看他,看他血丝殷红的眼:“尹昭,我们在一起三年。整整三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他恨此刻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输到倾家荡产只会无能咆哮的瘪三,没有半点体面。


    可他没有办法,没有半点办法。


    易拉罐干瘪瘪躺在地板上,没半点生气。


    可她宁肯去看那只易拉罐,声音更没生气:


    “我以为,在昨晚我们聊过之后,你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你原谅了姜行止。”


    沈宥走到绝路,不肯死心。


    尹昭就又往沙发里侧蜷了些,抱膝低头刷起手机,密密麻麻的文字匆匆掠过:


    “沈侑之,我们对不同的人,对爱人,对亲人,与对路人的要求,是不同的。如果你和姜行止一样做个路人,我当然可以原谅。”


    她微一停顿,指尖悬空:“但如果,你想做个爱人,那我不会原谅你。”


    耳边许久未再有言语,也无动静。


    寂静一片,沈宥仿佛在这房间里败退消失了,或许大获全胜的她,该清理战场了。


    尹昭想好了词,仰起头看向他:“如果你还有点愧疚,想道歉,就听我的——”


    戛然而止,因眼前这人与预想并不相符。


    他该是颓唐的崩溃的绝望的。


    当然他也是,弓着背脸色阴沉,嘴唇死死抿得平直,眼底血丝红得越发明显,可那双瞳孔紧缩的眼里却不再有彷徨,只有晦暗不明的探究与审视。


    沉沉紧锁着她,应该锁定了很久。


    见她住口,这张阴郁苍白的脸上忽地勾起了笃定的笑。


    尹昭呼吸一顿。


    惯性反思自己是哪句辩词出了岔。


    就在她眼睫飘忽的一瞬,沈宥站起了身。


    他把自己从僵硬死寂的坐姿里解放,信步踱到书桌前,指节轻叩桌上日记,居高临下地看她,冷笑着解剖她:


    “尹昭,你就是这么来思考感情的?拿你的逻辑三段论来做推演?你说我不会爱人,你想想自己呢?你真的懂吗?”


    “尹昭,你脑子清楚的时候,嘴里的话真是一句也不能信。”


    尹昭蹙眉,怀疑他又妄想症发作。


    简直莫名其妙。


    他看她还没懂,又冷笑着自嘲了句:


    “你把我当替身,我都原谅你,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一句话,又拉回了扯不清的感情旋涡。


    尹昭立刻知晓自己前功尽弃。


    她心烦意乱道:“我没把你当替身,随你原谅不原谅。”又犹嫌不够地怼他:“嫌我不讲真话,那你别来找我说话。”


    他站在霞色里,似云淡风轻:“不打紧。你说你的,我听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尹昭冷哼一声,无话再与他说。


    她不说,他就问。


    在问之前,沈宥望了很久沙发上那个对他避之不及的身影,望够了,才狠下心闭上眼。


    他摁在日记上的手臂绷紧,嘴唇克制地无声动过,然后才玩笑一般地再开口说道:


    “昭昭老师,你教教我。”


    “想你原谅我,又想当你的爱人,该怎么做?”


    昭昭老师。


    尹昭猝然寻声抬眸,被这一声钉死在了这天的日落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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