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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第九十八章 所愿

作者:竹叶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耕顺利收尾,大风平息之后,再未出现新的灾害,节气平稳,进入初夏。


    大火又回到了夜空之中,保章氏和冯相氏翻出前几年的记录,计算、校验大火运行的规律。


    门外一阵嘈杂人声,保章氏推门出去,“怎么了?不是说了不要喧哗吗?”


    巫祝和侍从们像是见了救星,一把拽住他,“保章,周公回来了,说要见大巫。”


    保章氏不信,“周公远在中原,听闻已到了商邑附近,如今战事胶着,怎会突然返回?你们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从无奈,揪着他的衣袖急道:“是真的,不信您跟我们前去……”


    他话音未落,便见巫祝和侍从簇拥着周公旦到来,纷纷在旁劝阻。


    保章氏一怔,将手中简册刀笔都交给侍从,匆匆迎上前,“周公怎么回来了?召公和毕公知道此事吗?”


    见保章氏迟迟不返,冯相氏也出来查看情况,“周公突然返回,是商邑出什么意外之事了吗?若是如此,还是先召集两寮议事才好……”


    “巫箴呢?”


    冯相氏挡在虚掩的门前,“大巫屏退众人,正在推演星命。”


    春耕结束,初夏的例行祭祀也告一段落,白岄好不容易得了空,这几日推掉了寮中公务,避居灵台计算星象。


    从前日起,白岄命众人暂时退去,不要相扰。


    那计算的方法何其复杂,一旦思路断了,或许会前功尽弃,保章氏和冯相氏十分理解,因此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间,不让任何人接近。


    他们不想辜负白岄的嘱托,可摄政的周公旦,是丰镐实际的王,也没人敢拦啊。


    保章氏上前,摇了摇头,轻声道:“冯相,周公要见大巫,我们拦不住的。”


    冯相氏叹口气,命侍从们推开门。


    满月高悬,白岄站在高台上,执着刀笔与竹简,正仰头测算星星之间的距离,银色的光辉洒落在她青白的祭服之上,也落在她束发的铜环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接近,白岄隔着一段距离回身望去,见门外人影幢幢,皱起眉,“怎么了?不是说……”


    通往高台的屋室内未秉灯烛,望去一片昏暗,唯有女巫披了满身青白色的月光,像是漫长夜路尽头的光亮、漆黑水面上唯一的浮木。


    周公旦没有回答,快步上前,像是要抓住那截救命的浮木一样抱住了她。


    “哗啦”一声,白岄手中的简牍和刀笔散落了一地。


    侍从们追来的脚步声也一顿,灵台上霎时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侍从和巫祝们惊呆了,惶然看向保章氏和冯相氏,压低声,“保章、冯相,这……这……”


    保章氏与冯相氏带着惊疑不定对望一眼,随后斥责侍从:“周公与大巫有要事相商,还不快退下!”


    侍从们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啊,对、对……我们快走、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侍从和巫祝们立刻退了干净。


    冯相氏掩上门,捂着发紧的额角,“保章,怎么办……?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虽然……可、唉,真希望我只是在做梦……”


    保章氏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慢慢喘了一口气,“还好是夜间,可毕竟有那么多近侍和巫祝看到了……”


    缓了一会儿,保章氏平复了情绪,起身道:“太史不在,我去找召公。”


    冯相氏也起身,“那我去告知内史。”


    保章氏摇头,“不,还不知商邑究竟发生了什么,先不要告知内史,冯相,你守在这里,不要离开。”


    ——


    “到底怎么了……?”白岄没有动,任由周公旦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后,温声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为武王侍疾期间,她的祭服上熏染了浓重的药味,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依然没有散尽。


    大概是可以开解噩梦、辟秽除厄的香草吧?闻起来让人心绪稍定。


    周公旦一时有些恍惚,夜风拂过,将白岄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掠到他耳边,像是焚烧药草时燃起的轻烟。


    武王病重之时,他就是在这些来缭绕烟气之中,一边处理事务,一边捱过漫长煎熬的日夜。


    “还是没有从那个冬天走出来吗?”白岄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岘他说过,每每从那个雪天的梦里醒来,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净。”


    “没关系,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告诉巫祝,想哭的话也没事的,这里没有其他人在。”白岄仍语气轻缓地安抚着,像是在安抚受了惊吓的小孩子,“月亮和星星都会保守秘密。”


    良久,周公旦扶着她的肩抬起头,神情不悦,“……别把我说得这么软弱。”


    “那这样千里迢迢返回丰镐,是为什么呢?”白岄蹲下身去,将撒了满地的竹简一一捡起,一边摇头,“你看,我好不容易算到七百年了,被你这么一搅……”


    “巫箴,别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了。”周公旦帮她一起去拾竹简,还没有编起的竹简横七竖八地落在地上,想必要花许久才能拼回去。


    还说什么七百年,这样下去,就是短短七年、七月,也熬不过去……


    白岄将竹简抱在怀里,不以为意,“那说什么?说说殷都的事吗?我离开殷都之后,他们又在举行人祭了吧?那本就是可以预料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公旦摇头,“不,那种情形……你知不知道……”


    绝不是可以轻飘飘地一笔带过,而是满地摆放着斩断的头颅,祭坑内整齐地排列着无头的尸身,鲜血从灰白色的石阶上流淌下来,被阳光晒得干涸在那上面。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那些沾满了血迹的脸上,为什么还带着狂热和满足的笑容呢?


    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更何况,那些……那些祭牲,是被摆在了管邑的宗庙之前,那里面供奉的是周人的先公和先王,而不是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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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早说过了,去往天上侍奉神明,对于商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荣耀。更何况是为了征战奉上自己的性命,以求神明和先王赐福呢?”白岄仍然说得平静淡然,“只是你们不信罢了。”


    对于崇尚武力的商人来说,如果已经无法亲自出战,那还有什么比为了战事将自己献给神明,要更为荣耀、更为自豪呢?


    他们对神明的信服,是真的可以超越自己的性命的。


    可她过去每每说起这事,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是我疏忽了。”周公旦从她手中接过那些竹简,堆放在屋内的桌案上,“太史在商邑附近,恐怕殷都的王城之内,更是……”


    “太史是见过的,虽然无法阻止,却也不会像你这样被吓到。”白岄走到观星台上,倚着侧影的圭表,抬头去看夜空。


    这是初夏的夜晚,星河自天幕上倾泻而下。


    白岄淡淡道:“所以我那时才说要同去的。如今大军在外,周公突然返回,将司马独自留在那里,群狼环伺,可不太明智。”


    “我回来就是为了带你前去商邑。”


    “只要命信使传个话,召公会派人送我去的。”


    周公旦到她身旁,“那样太迟了,今夜就走。”


    白岄仍望着夜空出神,没有一点要动身的意思,“这么心急做什么?你是认为我早去一日,就能阻止更多人被当作祭牲吗?——可那是殷之民的心愿,周公这样宽仁,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的愿望呢?”


    “什么……心愿?”周公旦反应过来,瞪着她,又惊又怒,“白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殷之民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的人是你!”白岄注视着夜空上繁密的星点,慢慢说道,“星星告诉我,商邑很快就会消亡了。他们只是想要经由巫祝的手,回到神明和先王的身边,永远和死去的亲人在一起。那就是我们旅途最圆满的终点。”


    只要回到天上,就不必亲眼看到这座繁华大邑的分崩离析,不必再经历痛苦的余生,他们可以在美酒的香气与大邑残存的辉煌之中带着满足闭上眼,为了这个族群的荣耀献出一切,等到达天上的时候神明和先王也会因此嘉奖他们。


    那该是多么圆满的结局啊。


    可对任何一个周人来说,这种想法,血腥、恐怖、不可理喻,让人不能理解,也根本不敢去理解。


    周公旦摇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没有这样想,但身为巫祝,想要尽力达成人们的愿望。”


    白岄望着圭表投下的月影,巫祝之所以诞生,就是为了保护人们、抚慰人们、达成他们的心愿而已,至于行事的对错、善恶与否,他们都无所谓。


    “巫箴,别说这种任性的话了,你是丰镐的大巫,而不是商人的大巫。”


    “既然说到这个……”白岄抬起头,说得理所当然,“我还有公务在身,未曾与内史、太卜、太祝交接,更不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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