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看着林薇抬起头，那双温顺垂着的杏眼此刻直视他，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怯懦。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陆峙想起了昨晚那张照片，想起了她无声的眼泪，想起了爷爷的警告。
也想起了自己那点理亏。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语气软化了少许，“……什么时候？去多久？”
“下周出发，比赛加后续流程，大概一个月。”林薇如实告知。
“一个月？太久了！”
陆峙立刻反对，但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妥协。
“比赛完立刻回来！我会让助理给你订机票和酒店，要保持联系，不准……”
“不用。”林薇轻声拒绝，“我自己可以安排。”
陆峙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弄得火起。
但那份亏欠感像绳子一样拴着他。
他冷哼一声，“随你，记住你说的话。”
“比赛完立刻回来，别在外面给我惹麻烦！”
他站起身，为了强调自己的主导权，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餐桌。
林薇的护照一直由她自己保管，这大概是三年婚姻里为数不多的“自由”。
签证办理比她想象中顺利。
她大学时的导师很欣赏她，得知她入围后，主动为她出具了推荐信，并帮忙联系了巴黎那边的接待方。
资金是个问题。
陆家给她的家用卡她不想动用。
她翻出了自己婚前的储蓄卡，里面有她的嫁妆和早年她发表设计稿攒下的稿费。
虽然不多，但足够支撑她此次出行的基本花销。
她仔细做了预算，订了经济舱。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陆峙这几天似乎格外忙碌，一方面要处理绯闻的后续影响，安抚公司和股东。
另一方面，孟婉儿因绯闻事件被王美娟严厉警告，暂时低调了许多。
但私下联系陆峙更频繁，抱怨诉苦，需要他的陪伴。
他分身乏术，对林薇出国的具体准备并未过多追问，只当是她一时兴起的反抗，去几天就会回来。
出发前一天，陆峙才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让司机送你。”
他一边换衣服准备出门一边说，语气随意。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林薇正在整理画稿，头也没抬。
陆峙动作一顿，转过身看她，眉头微蹙，“林薇，你现在还在跟我闹脾气？”
林薇放下画稿。
“没有，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我是别人？”
陆峙被她这句话噎住，心底不爽。
他压下火气，“我明天送你。”
他现在格外注意“影响”，尤其是在绯闻风波未平的时候。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陆峙表现得无可挑剔。
他亲自开车，帮她放行李，路上甚至主动问起比赛的情况。
虽然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机场，他陪她办理值机，手臂绅士地虚揽着她的腰，应对可能存在的狗仔镜头。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低声叮嘱，“到了那边注意安全，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比赛完就回来，别让我担心。”
语气温柔体贴，仿佛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林薇配合地点头，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她太清楚他这番表演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陆家的脸面。
或许，也是为了做给医院里的爷爷看。
陆峙演的投入，她也清醒抽离。
直到送她到安检口，陆峙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抬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
林薇微微偏头，避开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
陆峙收回手，心底有过一瞬间的恼怒，但他又掩饰过去，语气恢复淡薄，“进去吧。”
林薇点点头，没有丝毫留恋。
她拉着登机箱，转身走进了安检通道。
陆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这三年，他习惯了家里有她的身影，习惯了她的照顾，现在她真的走了。
陆峙隐约意识到。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林薇通过安检，找到登机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雀跃。
然而，当她按照登机牌找到自己的座位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VIP头等舱的座位宽敞得如同包厢。
而旁边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厉时衍正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敲击着。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厉时衍看到是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挑眉，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好巧，陆太太。”
他语气平淡，像真的偶遇一样，“你也在这班飞机？”
林薇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巧？
从A市飞往巴黎的航班不止这一班，头等舱的位置更是稀少昂贵。
她原本订的是经济舱，直到昨天收到航空公司的邮件，告知她被免费升舱……
原来都是他安排的。
厉时衍合上电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坦然承认，“看来瞒不过你。”
他站起身，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登机箱，放入头顶的行李舱。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厉时衍：“坐吧。”
他将一杯橙汁递到她面前，“飞行时间长，喝点果汁吧。”
林薇握着杯子，心绪难言。
她以为自己向前迈出了一步。
没想到，早有一张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着她的坠落。
而执网的人，就坐在她身边。
飞机平稳飞行后，林薇望着窗外的云海，思绪飘回了那天从展览馆被陆峙拽回家后的夜晚。
那天，手机里冒出好几条未读短信。
发信人都是同一个人，厉时衍。
时间从那天展览馆冲突后开始断断续续延续。
【那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你还好吗？】
【陆峙有没有为难你？】
【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消息的语气从最初的道歉，到询问她的状况，最后是小心翼翼。
林薇看着那些短信，看了很久。
平心而论，厉时衍能有什么错呢？
他一次次试图帮她，可他的出现和靠近，本身就让她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她是有夫之妇。
哪怕婚姻名存实亡，和另一个男人，尤其是丈夫的死对头有联系，都是危险的。
她害怕被陆峙发现。
更害怕自己那颗死寂的心，会因为这点不该有的关心而再生波澜。
最好的方式，就是冷处理，不回应。
她原本以为只要不理睬，他就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直接追到了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