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张先生,我是新来的总监,卢近仁。我这几个下属平时缺乏管教,让您不满意了,我替他们给您道歉……”
还没走近,就听见卢近仁谄媚的声音,小穆站在门口,一脸难以言表,原本坐在客户对面沙发的武天骄早站了起来,不耐烦地捋了一把自己又稀疏了的粉毛。
郁思白抬眉,轻声道:“看来是没有长进。”
一组接待室布置得很有居家风格,他拉了只高脚凳,在不远处的吧台边坐下。
茶几旁,穿着得体的张先生和张夫人对视一眼,最后夫人开口:“你不用这样。”
卢近仁笑道:“还是需要的。做我们这行,也算是半个服务行业了,当然是照顾您的各项需求最重要,您说是不是?”
张先生皱眉道:“随你,我们只要方案。”
卢近仁笑容顿了顿,但还是接着问:“好的,您二位是对哪个流程不满意呢?”
张夫人轻蹙眉头:“我提出了一个方案,这小姑娘非说做不了……不就是在房间里自己搭个小树屋出来吗?怎么会做不了呢,网上装修视频,大把大把都是这样的呀。”
她拿出手机播放视频,失真的比例渲染出粗糙的图像,机械配音念道:“找二舅妈借几个膨胀螺丝……”
武天骄忍不住道:“女士,这个真的不行……”
卢近仁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一扯嘴角说:“能做啊,这有什么不能做的?”
闻言,张夫人脸上神色稍霁。
卢近仁紧接着苦恼道:“就是这样的做法呢,造价会有点贵。”他大致报了个数。
张先生顿时蹙眉:“能有这么贵?”
“当然,一分价格一分货。”卢近仁笑道,“交给我们绝对没问题,材料都给您用的是最好的。”
张夫人用胳膊碰了碰张先生,夫妻俩明显开始动摇。
“总监确实不一样,不如……”张先生和妻子低声商量,妻子犹豫的时候,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两位,针对你们的需求,我们可以提供更好的方案。”
夫妻俩抬头,看见之前一直坐在高脚凳上的青年起身走过来,步伐沉稳。
郁思白瞥了眼笑容消失的卢近仁,拉开沙发椅坐下,拾起一支笔在指尖灵活转了一圈,扯了张白纸,直接落笔。
“您这个房间是给学龄期的小儿子准备的,孩子喜欢爬高上低,刷到类似的视频,因此有了做树屋的想法……但过几年孩子上了初中,学业压力上来之后,在这种房间学习恐怕会有点压抑。”
张夫人点头:“我之前也是这么跟孩子说的,但你也知道,小孩说不通的……”
郁思白淡淡笑了一下,几句话的功夫,白纸上已经画出一个房间的雏形,有一面类似放大洞洞板的墙。
“考虑到未来持续的实用性,我认为这个地方做成可活动空间会更好……”
“郁组长,你这些都是花架子。”卢近仁道,“安全性能得到保障?安全才是设计的重中之重,你不要忘了!”
张先生皱眉:“对,安全重要。”
郁思白勾完最后一笔,只说:“当然,这也是我们最在意的。”
他向后一伸手,接过高向日递上来的一本合集,推到夫妻俩面前。
高向日笑容洋溢地为他们翻开介绍:“这是我们组的作品集。现在跟您说的这种案例,我们两年内做过四次,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联系回访。”
“并且我们公司背靠老牌建材企业,在材料上,不论价格还是质量您都是不用担心的。”
郁思白用笔压住一页,开口:“比如这里的转角,我们做了特殊处理,在保证安全性的同时,增加收纳空间……”
他声音语调都是淡淡,但张先生夫妻却越听越入迷,半晌,张夫人才慌忙打断,笑着说:“抱歉抱歉,我给我儿子打个电话,让他听听设计老师的想法。他肯定喜欢!”
讲得差不多的郁思白顿了顿,道:“您二位转告就好。这张图您可以带回去。”
图纸上,俨然已经画出一个房间的两三种调整方式,从童趣盎然的幼儿房、到有了学习区的少年房、再到更简洁大方、兼顾了展示区的大人房。
张先生夫妻看着这张图,又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视频,哪怕视频上是渲染过后的彩色建模,也觉得二者有着天壤之别。
“这设计费,真是不白花!”张夫人喜笑颜开。
张先生也没了先前的冷脸,抬头看向卢近仁,满意道:“你们的设计师不错!”
他为眼前的总监保留了些颜面,没当众说“你这总监怎么还不如普通设计师”。
但卢近仁的表情仍旧不好看,眼下勉强挤出一个笑,一言不发站在旁边,看客户夫妇和一组众人敲定后续时间。
武天骄:“那三个工作日后,我和郁组长会线上跟您二位沟通几版草案……”
张夫人点头,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卢总监开口。
“用不着三天后。”他重新变得笑容满面,微微弯腰道,“您二位大概没了解过,我们庭季的郁组长,是出了名的高效率。他明早就能给您。”
张夫人一愣:“是不是有点太紧了。”
“加个班的事儿。”卢近仁笑,“为了跟客户之间的高效沟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张先生按了一下妻子的手,满意道,“我很喜欢你们的效率。”
三句话间,一组今天要加班的命运就被定了。卢近仁翘起半边嘴角,颇为得意地回头,想要欣赏一组众人、特别是郁思白此刻的表情。
但他只看到一个眼里喷火的实习生小穆,其余三人皆是自顾自地做事,郁思白更是连表情都欠奉半点。
卢近仁忽然有点气闷,却连个发作的由头都找不到。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次日出图当然也是可以的。”武天骄熟练道,“就是需要设计费10%的加急费用。”
张先生也不墨迹:“应该的,就这么定了。”
后续事宜顺利敲定,张先生再抬头时愣了一下:“你们那个总监呢?”
卢近仁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
高向日耸肩:“可能找地缝钻进去了吧。”
夫妻二人皆是轻笑:“这位设计老师这么厉害,才该当总监的!”
“唉,我们老板提过的,但组长对做管理兴趣不大,只想好好搞设计,就拒绝了。”高向日扬起笑容,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郁思白侧头瞥了他一眼。
送走客户后,一组几人默契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高向日带头大笑,爽的直拍大腿:“他抱着我们组长不要的东西,在那耀武扬威什么呢!”
武天骄一边收拾茶几上的纸笔,一边道:“就怕他是个记仇的。”
“天骄姐,我来。”小穆接过她手里的活,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师傅,天骄姐,今天要加班了,你们都不难受吗……诶呦!”
高向日照着小孩脑门弹了一下:“你组长这张嘴也不是摆设。他不推掉,自然有他的道理。”
武天骄也颔首:“组长有自己的节奏。”
顺着两位前辈的目光,心里还疑惑着的小穆看向站在书架旁的组长。
郁思白合上一组的作品集,厚重的封皮发出砰的声响,它被重新放回展示架上,仿佛有着狂风也吹不倒的底气。
小穆忽然就安心了。
-
DDL提前的消息传回一组办公室的时候,多少还是掀起一阵对卢近仁的辱骂。
“我靠,组长!他怎么敢这样啊?”
“我早上看到那个卢跟二组的人在一块……”
“操,他不会是老抽派过来继续恶心我们的吧??”
“那这是要跟季总打擂台了?”
……
郁思白在一阵讨论声中,走回自己最里侧的工位坐下。
一组办公室整体是米白色,阳光落在绿植上,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他此刻没有半点要加班的不悦。
有组员问:“组长,要不我们晚上留下一块弄吧。”
实习生小穆听得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加班不是大家一起加吗?
郁思白抬手摆了摆:“下午抓紧,先做。”
说罢,他看了眼桌面的时钟,短暂思考后,开始分派任务。就连各方面还不熟练的小穆都被分到重要环节。
显然,这个项目也是给一组上了强度。整个一组像如同一台庞大的机器开始运转,各司其职,直到郁思白桌上的时钟第四次响起整点报时。
六点整。
实习生小穆压根没听见那声报时,兀自拧着眉头埋头苦干,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他恍惚抬头,猛地发现,自己周围的前辈们,一个个竟然都已经收拾好桌子和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草案基本就是这三个,向日复核过,还剩最后的修改和完善……”
武天骄站在郁思白工位旁低声汇总下午的工作,没半分钟就回到工位,左手关机右手拎包,唰地甩到了背后,看了眼小穆。
“走了,下班。你晚上不是约了喜欢的女生吃饭?还不走。”
小穆昏着头被从工位拔起来,踉踉跄跄出了办公室玻璃门,撞得门边柜子上的向日葵胡乱摇头。
走廊里还很空荡,只有一组的人乌泱泱下了班,见此情景,小穆才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只做完七成……!”他急道,“剩下的东西组长一个人要做一整个晚上吧。我们,我们不留下来帮他吗?”
武天骄眼疾手快地拉住就要往回冲的小穆,笑道:“剩下的都是只有组长能做的活儿,咱们去了也是添乱。”
“哈哈,或者你想留下来给组长端茶倒水也行?”另一个一组组员说,“不过他搞不好会把你赶出来哦。”
“啊……?”
小穆愣住,下意识回头,隔着玻璃看向屋里。
窗外夕阳早已按下去,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最里面的工位还亮着灯,像一片深海里矗立着的、唯一的灯塔。
扮演着灯塔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头,也将目光投了过来,然后抬手摆了摆。
小穆猛地收回视线,垂头丧气,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知道我帮不到组长什么。”他低声道。
“我刚来组里的时候,师傅给我布置任务,我不会,又不敢问师傅……那天晚上我改到凌晨三点都没改出来。我真的焦虑到要爆炸了,我想着,我可能真的没机会在这里干下去,我跟不上大家。”
“但是组长突然上线了。”
小穆把自己的衣服攥成一团,深吸了口气说:“大半夜的,组长牺牲自己的睡觉时间,给我讲了半个小时的课。告诉我技巧套路,怎么做事半功倍……我导师都不会这样,他只会骂我书白读了。”
“我改好图下线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小穆忽然皱了皱鼻子,偏过头,闷闷道。
“我就是想,想让组长不那么累,我也想能帮到他什么……我会努力的。”
周围有片刻的安静,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小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好意思。
他红着耳根抬头,却发现武天骄噗哧笑了一下,一时间更是悲愤。
武天骄抿着唇笑,也侧过头看向郁思白,叹气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好心虚啊……小穆,你看你师傅。”
小穆扭头,下一秒瞳孔地震。
“师师师师傅!你咋哭了啊!!”
高向日高高昂着头,猛汉红眼中。
小穆手忙脚乱起来。
“放心啦。”武天骄说,“其实你组长吧,他没有你想的那么……”
琢磨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他没你想的那么笨。”
小穆:“……诶?”
粉色头发的前辈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笑着道:“放心回去吧。休息也好,学习也好,等组长需要我们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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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他自然会说的。就像今天下午一样。”
然后她又瞪了高向日一眼,嫌弃道:“你也是……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了,这副样子,是等着组长看见来踹你屁股?”
高向日用手背蹭了蹭通红的眼眶,感性道:“呜呜,我就是觉得,组长被这么美化一下,都能去竞选感动中国了……”
仿佛从他的话里,隐约窥见了什么世界真相的小穆:……?
“师傅,师傅,什么意思!”他追问。
高向日手一背,高深道:“努力留在咱们组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啊啊啊师傅跟我说说——我请你吃饭!”
“不吃,我接我宝贝闺女去,你师傅我是成家的成功男人,谁跟你出去野啊。”
……
郁思白隔着玻璃门,看到一组的人笑闹着散了,满意地收回视线。
鼠标在屏幕上晃了几下,他打开E盘,一路七拐八拐地双击进去,最终找到了藏在磁盘最角落的游戏。
——无畏契约,启动!
哼哼,剩下的工作都是小case,等最后一个小时再做就好。现在他还有很多时间,先打一盘游戏,然后再带薪刷刷Execut2的各种视频,找找展台灵感……
啊,美好的晚上。
郁思白滑动椅子向后,脚下一蹬,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唰地转了个圈儿。最后一抹夕阳染上他麻木了一天的脸,在他颊边点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卢近仁,又被他混到加班费咯!离见到卡神,又进一步!
-
临近九点的时候,【我打不到人啊】,以三连败的战绩,灰头土脸地从排位场爬了出来。
等晚上回家直播,观众们就会发现,哇这个主播怎么又偷偷掉段了。
郁思白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所以当第一把以11:13小比分遗憾输掉之后,他信心满满决定再来一把,至少把掉了的分加回去。
然后就输了第二把。沉没成本之下,又开了第三把。
……早知道不打了。
郁思白欲哭无泪,板着一张比白天上班还不悦的冷脸,出去丢了个外卖袋。见到他的其他加班同事,明显绕着他走。
“新总监……这是跟一组干上了啊。”
“以后有的看了。”
“我看新来的季总,好像还是压不过钱系啊……”
“钱能做这么多年位置,又不是吃素的。”
郁思白把他们的闲聊听了一耳朵,轻啧一声,也忍不住在心里道。
季没品,加把劲啊。打起来!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丢了一圈垃圾,散心回来的郁思白放下排位的失败,打开CAD,开始一晚上的工作。
看起来凌乱的草图,在他手上好像会自动梳理一样,寥寥几笔下去,就立刻变得整洁明了。
他落笔甚至都不需要停顿思考,那些往往需要不断穷举试错才能找到的最佳方案,在他这里,也不过就是三两次的修改。
改图如同呼吸般简单,郁思白按下保存键,叹了口气。
如果排位上分也和工作一样简单就好了。
转念一想,这二者似乎又没有什么可比性。他现在能在这儿这么轻松地完成收尾工作,跟全组下午绝对专注的工作基础分不开。
大家彼此之间磨合两年,早已是如臂使指。高向日的草图原本就已经是最契合他思路的方向,武天骄罗列出的数据,也能让他想要什么,立刻就能抓取到。
换成游戏里的话,这帮队友,也都是冠军级别的人物了——他跟pupu几个排位,也经常能赢的。
等待渲染导出的时候,郁思白托了托下巴。
大概人的本性就是贪心不知足。平时也没少跟冠军选手排位的Respit2,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是能跟Execut2双排一次就好了。
Execut2,三年四冠的顶级世界冠军,流水的队友铁打的他,流水的对手,铁打的冠军。
郁思白抿唇轻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程度的笑容在他脸上展现出来,完全是一个冷笑。但没关系,现在又没有别人看他。
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做完白日梦,郁思白敛了敛心神,重新专注面前的工作。
现在时间还早,今天他的车限号,他准备混到十一点半下班,然后坐地铁末班车回去。
得快点做完手头的工作,还能带薪刷一会儿视频呢!
他就这样极专注地坐在电脑前勾画,因而也没有注意到,一组的玻璃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季闻则在门外站了整整五分钟。
他看见青年在那盏孤零零的灯光下坐着,脸色不断变化。时而抿唇,时而皱眉,时而冷笑,过后又明显叹了口气。
他似乎真的很苦恼于眼前全加在他一身的工作,还有那个让他强行加班的罪魁祸首卢总监。
抬腕看了眼时间,季闻则终于还是屈指,轻轻敲门。
屋里的青年抬头,仍是那张白纸一样没有表情的脸,看清他的时候,那张纸染上淡淡的疑惑神采。
“季总?”
季闻则不想给他冷脸,唇角一弯,噙了个笑道:“嗯,进度怎么样?”
“……可能还要两个小时吧。”郁思白偏头看了眼屏幕,微微蹙眉道。
“下班。”季闻则道,“手头的东西存好,明早再做,晨会让别人替你来。如果卢近仁有问题,就告诉他是我说的。”
“啊……啊?”
即使隔着不短的距离,季闻则也清楚地看见了那双陡然睁大的眼睛,震惊又讶异的神情浮现在那张脸上,实在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解放了小粉丝的季闻则心情颇好,笑容转深,抬手冲他一挥,转身离开。
半晌,空荡荡的一组办公室里,响起郁思白不敢置信的声音。
“……不是,他有病吧。”
黑心资本家,加班费都不让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