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在听到这声惨叫后,林渐秋一把将李景轩推开。
    他踉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疑惑地朝她看去,却见一支冷箭飞来,直直地插在他方才站着的位置。
    李景轩吸了口凉气,顺着箭来的方向看过去,想看是什么情况。
    只看到林子中的树在剧烈晃动,似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面窜出来。
    “快走,躲到你捡到弓的那个地方去!”
    林渐秋的声音冷静淡然,不带一点感情。
    有种“爱听听,不听就去死”的美感。
    李景轩一听到这个语气,就想到了上辈子被她支配的恐惧,身体比脑子都快,狼狈地朝那块大石头后面奔去。
    林渐秋慢他一步。
    不是因为跑得没他快,而是要吸引射箭者的火力,避免这小少爷半路被一箭穿心。
    继最开始的一箭后,接下来的每一箭都更快,角度更刁钻。
    少女躲闪的身姿若惊鸿般轻盈灵动。
    衣袖舞动间,寒光闪动。
    她腰上挂着的长剑出鞘,如游龙般迅疾挑拨,斩断箭柄。
    李景轩躲到巨石后,焦急地探出头来。
    瞧见这一幕,顿时目眩神迷。
    无论是弓,还是箭,抑或是射箭之人,都不如昨日所见,林渐秋应对得游刃有余,犹有余力地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箭矢。
    跟刚才李景轩用的一样。
    她又看向林中,根据动静判断出敌人的数量。
    两个。
    很擅隐匿,她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影。
    林渐秋稍一思索,没有直接朝他们的方向跑,而是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一边躲箭,一边朝李景轩所在跑过去。
    李景轩见她过来,赶紧往里挪,为她让开位置。
    她躲到巨石后,身体半蹲,不再看外面一眼,问他:“你有带其他武器吗?”
    他把手中的弓放下,在身上摸了一阵,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
    林渐秋定睛一看,发现它竟然与西厥国细作所用的短刀款式相似,上面镶嵌着红蓝绿三色宝石各三颗,一共九颗。
    “……哪里来的?”
    “东市淘的。”他嘿嘿一笑,“我感觉比西厥国皇室的更精美,更珍贵。”
    确实是。
    国内冶炼技术远胜西厥国,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比人家多,所以作为仿制品,反倒看起来比真货更精良更珍贵。
    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东西是假货呢?
    因为西厥国将“三”作为神圣的数字,红蓝绿三色宝石也有象征意义。
    洛朝以“九”为尊,对他们来说,这么做却是一种错误。
    或者说,是一种侮辱和亵渎。
    李景轩要是拿着这把匕首出去对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恐怕比他方才射的那一箭还要大。
    林渐秋:“待会儿他们会过来,我说跑,你从你那侧撤走。若有人拦你,就与其周旋片刻。”
    她对他的要求很低。
    在她解决敌人之前别被打死就行。
    李景轩听懂话中的意思,脸色白了一个度,嘴唇颤动,习惯性要央求她保护自己,又想起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一咬牙说:“好,就算打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们抓着我的。”
    “嗯。”
    林渐秋不再说话,他也屏息等待起来。
    这一片地面碎石不少,即便来人尽可能地踩在淤泥上,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在某一个时刻,脚步声停止。
    随后又响起。
    比之前要沉重不少。
    林渐秋眉头微拧,随后又松开。
    这两个人不打算追到巨石后面与他们打斗,而是自地上捡了石头,想抛过来砸他们。
    巨石不到一人高,宽不过成年男子展臂,走近一些,很容易判断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
    确实是个歹毒且有效计划。
    但这也同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和部分视角。
    林渐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两方距离的变动。
    感觉差不多后,她低声说:“你探头看一眼,如果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石头就立刻跑。”
    李景轩也是精神紧绷地等着她说跑。
    结果等到这么长一串话。
    他脑子有点浆糊,也忘了害怕,机械地完成指令,探头看了眼。
    看到其中一人手中举着盆大的石头才悚然一惊,夺命狂奔起来。
    李景轩吸引走了敌人的注意力。
    因离得近,敌人有片刻犹豫,思考是直接用手里的石头砸他,还是丢开石头直接去追他。
    正是这片刻的犹豫,让林渐秋抓到机会。
    她矮身迈腿,一手拿剑,另一只手推了把巨石,迅速抵达其中一个敌人的身边,随后长剑刺出,直戳对方咽喉。
    “哐当。”
    石头落地。
    随之落到地上的,还有一具鲜血喷涌的尸体。
    剩下的一名敌人手中并没有石头,因为他左臂上还扎着半截箭。
    是被李景轩误伤的。
    此人运道不好,反应速度又弥补了这点不足。
    他没有出手试探林渐秋的身手,也没有去查看同伴的生死,而是直接去追先跑的李景轩。
    李景轩跑路的速度不慢。
    但追他的人更快,脚步更重更稳,于滩涂之上健步如飞,两人的距离快速缩短。
    危险越是逼近,他的脑子越是冷静。
    绝对不能被抓住。
    他可能受伤还在其次,若是被当成人质威胁林渐秋,情况就会非常糟糕。
    那要怎么阻止一个强过自己的追逐者呢?
    常年从侯府溜出门的纨绔有自己的独门诀窍。
    他猛地掉头,朝着追逐者奔过去。
    那人的反应是快,但若是碰到了无法理解无法判断的情况,仍不可避免地愣神。
    在这愣神的一刹那,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丢到对方脚下。
    对方谨慎地没有用刀破开那包东西,只用脚轻轻一踢,欲将它踢到远处。
    不料此物极为易破,一经受力就破裂。
    里面包裹的液体随之流出,淋在他的腿上,顺着往鞋子方向流动。
    这液体由贵人爱用的香油与皂水混合而成,平日都要兑水或是滴入浴池使用,浓度极高,香味浓烈,熏得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但又看不出里面有油,追逐者没有太过警惕,确认无毒后就想继续追人。
    结果脚一落地,就感到十分的不妙。
    滩涂上湿润混有青苔的泥土与滴落的油水混合物相接触,七分的滑就变成了二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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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还保持着先前的行路习惯,落脚力道重。
    只一脚就滑出去了三米远。
    而早有准备的李景轩一个侧身就让开他,站在原地笑着拍手:“好一个滑铲!”
    追在后面,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林渐秋:“……”
    怎么说呢。
    这人脑子里没什么正经主意,但主意真的很多。
    而且经常会有奇效。
    不过这得意的模样还真是欠打,枉费了那张貌比潘安的脸。
    李景轩得意的时间并不长。
    人只是摔倒了,不是死了。
    他站的地方离对方摔倒的地方不远,对方一个翻身就来到他腿边,挥刀就要砍他小腿。
    李景轩见状大惊失色,往后退半步,踩到青苔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
    林渐秋目光一凛,长剑一扫将人持刀的手割至见骨。
    刀掉在地上。
    又被对方用左手迅速捡起。
    接着又是一刀。
    只是这刀挥向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自己。
    刀又利又快,没用多大力气就抹了他的脖子,头颅无力地砸在地上,唯有一双凶恶血红的双眼瞪着,仿佛在说什么无言的诅咒。
    看着他的尸体,李景轩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虽然穿的是猎户的衣服,用的也是猎户的武器,但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山中的猎户!”
    林渐秋对事件的起因做出判断:“他们恐怕是在山上看到我们在湖边,躲在林子里看我们,没想到被你的箭射中了。”
    落雁湖周围的地势低,山上真的有人,很轻易便能观测他们的动静。
    李景轩闻言,第一反应是感到尴尬。
    觉得自己的射艺实在辣眼,先前所想重重都是臆想。
    转念一想,他又没有说“我打算射雁”,她方才未必知道他在干嘛,又支棱起来,云淡风轻地说:“我是感觉到那处有鸟雀被惊起,随手一射,没想到就中了。”
    林渐秋想了一些很悲伤的事情,才维持住清冷肃穆的神色。
    她说:“山中,恐还有他们的同伙。且按理说,即便左营不在此操练,也该派人巡视驻守,怎么会让这样一伙人在此隐居?”
    比如她之前去的校场,就有数十兵士驻守。
    “没什么好奇怪的。”李景轩答,“左营与中营不同,兵丁都从京畿征集,这些年虽有人员流动,然而不过同乡换同乡,京城太平多年,他们别说警戒了,恐怕吃空饷的都有不少。”
    领着军饷却不入伍,实际人数与账面上的人数有差,像这种闲置废弃之地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手。
    李景轩发表了一番军中腐败的言论,又道:“不过我想他们也不会太过分,即便山中无人驻守,山后也一定有。我骑马过去找人来处理此事?”
    方才惊变,两人的马跑走。
    幸而没有进林子,还处在视野范围内,可以过去骑回来。
    林渐秋:“你不怕半路被人一箭射死?”
    “你说得对。”自告奋勇的某人瞬间老实了,请她拿主意,“那怎么办?”
    “进山,找到猎户的屋子,点燃炊烟。左营自然会来查看情况。”
    “好!”
    李景轩没说什么“在林子里岂不是更容易中箭”之类的话。
    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条件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