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珺瑶照例去“侍候”宋远舟。
宋锦明已经来了,正端着碗给宋远舟喂药,但是他没服侍过人,喂得那叫一个脏。
“孩儿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宋锦明红着脸道歉,“对不起,给母亲添乱了。”
七岁的小男孩,细皮嫩肉,穿着华贵的锦衣,小小年纪便有了不凡的气度。
这样的气度,是用她姜珺瑶的钱养出来的。
在他舒舒服服的享受时,她的女儿正在唐家地窖里受苦。
快了,宋锦明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心里越恨,姜珺瑶笑容就越温和:“你有这个心,我和你父亲已经很欣慰了。今天不用去学堂?”
“父亲身体不适,孩儿担忧,无心上学,便向夫子告了假。”
宋锦明不想上学不想读书,正好听到老太太讲姜珺瑶近期会带他去卫宗侯府走动,他就干脆不去学堂了。
他两岁成为姜珺瑶的嫡子、卫宗侯的外孙,却从来没有去过卫宗侯府。
学堂里的同窗经常拿这一点来嘲笑他,说山鸡就是山鸡,就算被凤凰养着,也变不了凤凰。
等这次他去了卫宗侯府,坐实了卫宗侯外孙的身份,他看他们还怎么说!
——还有,昨晚祖母说了,府里要给他办生辰宴,到时候姜珺瑶会请很多王公贵族来赴宴!秦太傅也会来!
等他成为秦太傅的入室弟子,学堂里的那些人,以后不敢再嘲笑他,而只会捧着他,哄着他!
宋锦明的心思都快写到脸上了,宋远舟连忙咳了一声。
见姜珺瑶没有留意,只是让四九重新去端一碗汤药,亲自喂宋远舟药,末了又喂了两碗花茶。
把“贤惠”这两个字,执行得淋漓尽致。
宋锦明看了看姜珺瑶,又看了看宋远舟,他决定了,以后娶妻就要娶姜珺瑶这样的,人傻,钱多,对他还一心一意!
这时梅兰回来了,在姜珺瑶耳边说了几句,姜珺瑶蹙起了眉。
宋远舟眉心一跳:“瑶儿,出什么事了?”
“我爹娘病了,我想回卫宗侯府看看,但我爹娘不愿意见我。”她擦着眼角,含泪又给宋远舟喂了一碗花茶。
宋远舟道:“是我的错,改天我和你一起回去请罪。”
“不关你的事,是我让他们失望了。”姜珺瑶站起来,“我先回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快走到门口时,宋锦明突然叫她:“母亲!孩儿和你一起去,孩儿多磕几个头,外祖父一定会见您的!”
姜珺瑶回头,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好。”
宋锦明狂喜地冲到宋远舟床前:“爹,孩儿要去卫宗侯府了!”
宋远舟再淡定,这时也难掩激动,毕竟自己努力了五年都没能进去,今天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而且是姜珺瑶自己撕开的。
这说明姜珺瑶对他真的是死心塌地!
“去吧,如果太紧张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少说,多听。卫宗侯夫妻不太好相处,你也不用急着讨好,你把姜珺瑶哄高兴了就好。”
“是,阿爹。”
知道姜珺瑶带着宋锦明去卫宗侯府,宋老太太立即过来找宋远舟。
顺手给宋远舟倒了杯花茶:“这姜珺瑶,可真是个死心眼。别人死了孩子,哭个几天也就过去了,她倒好,一哭就是五年!幸好她想通了,不然我们锦明还有得等。”
宋远舟闻言勾了勾唇,愉悦道:“她想通,我有想通了的做法,她一辈子想不通,孩儿也有她想不通的做法,母亲不必担忧。”
“我儿自小有主意,为娘自是不担忧,只是那个洛神医看起来有两把刷子,姜珺瑶要是真将他请回姜府,姜家那两个中毒的事,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更好,我可以趁机把卫宗侯身边的那几个忠仆给换了。换了人,再重新下毒又有何难?”
宋远舟道,“现在最紧要的是,锦明能顺利进入卫宗侯府,姜氏夫妻接受了锦明,那以后的事就很简单了,若姜氏夫妻识趣,我也不是非要他们的命不可。”
宋老太太点头:“卫宗侯这个人还是很有用的,他要是活着,陛下也能多看我们宋家两眼。”
宋家母子边喝花茶边畅想未来,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这个时候,姜珺瑶已经和宋锦明出了门。
卫宗侯府座落在朱雀大街最安静的地段,前后左右的邻居不是朝中重臣便是王公贵族。
自从姜珺瑶出嫁,卫宗侯府便闭门谢客,夫妻两人也不出门,府门前已经好几年不曾有马车停留过。
今天却一下子来了两辆马车。
这可太稀奇了,于是门房们都伸长了脖子过来看热闹。
姜珺瑶下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她仿佛没有感觉到,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
几府的门房都瞪大了眼,都远远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是姜小姐吧?”
“她身边的孩子是她的儿子?姜小姐生的是儿子吗?”
“不要胡说八道,姜小姐的女儿早就没了,刚才那孩子应该是记在她名下的嫡子。我听说她重伤,伤到了根元,不能再生孩子了。”
“就说女子能上嫁就不要下嫁,姜小姐要是嫁的是皇子或是别家公子,必会被护得好好的,那些反贼绝对伤不到她和她女儿!”
“姜小姐跟我们家小姐可是好朋友呢,人又那么好,竟然遭这样的罪……”
“遭罪也是她自己找的,当年闹得那么凶……”
“有一说一,她不光选丈夫的眼光不行,挑嗣子的眼光也不好,你看看,他长得虽还算周正,但瞧上去就很小家子气。”
“什么小家子气?那叫穷酸味!”
门房门的非议,姜珺瑶没有放在心上,宋锦明年纪小,这会已经红了眼。
——早知道真的要当众跪下,他才不来呢!
他今天跪了,但要是进不去卫宗侯府,明日去到书院,那些同窗又该要嘲笑他了!
——都怪姜珺瑶!连自己的父母都搞不定,真是没用!
姜珺瑶像是没有发现宋锦明的小表情与小动作,她跪得笔直,不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像。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戚管家出来了:“小姐,你回去吧,别让底下人难做。”
姜珺瑶摇了摇头,喊了声“戚叔”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