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可愿听我这糟老头子,讲一讲,真正的‘源’?”
老人的声音,像是院角那棵小草的根须,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钻进了苏九的心里。+x,s,a+n?y*e?w?u`._c¢o\m*
那座由他意志构建的宏伟“城市”,在他心中轰然倒塌。
这不是败北。
败北是技不如人,是力量的碾压。而此刻,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维度的差距。他还在痴迷于用沙子堆砌出最坚固的城堡时,对方己经引来了潮汐,让沙子回归大海。
他的道,困于术中。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一首以来的认知迷雾。
苏九看着老人,看着他那双仿佛容纳了沧海桑田的眼睛,躬身,长长一揖。
这一拜,不是拜强者,而是拜道。
拜那位不知来处,却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引路人。
“请前辈赐教。”
他的声音里,再无半分先前的凌厉与傲气,只剩下求索的诚恳。
“哎哟!”
一声惨叫打破了院中的肃静。林悦捂着腰,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捡那块掉在地上的千年雷击沉香木。
“我的个亲娘咧,吓死我了……不是,吓死木头了。”他把沉香木抱在怀里,吹了吹上面的灰,一脸的心疼,“我说二位神仙,你们下次论道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这气场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失重一会儿超重,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老人被他逗乐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笑意。¢v!7`x`s-w′.+c,o?m/
苏九却没理会林悦的插科打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老师授课的学生。
老人重新坐回蒲团上,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站着说话,太累。”
苏九依言坐下。
老人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以为,‘源’是什么?是力量的源头?是玄学的终点?是‘夜影’那群痴儿口中,那个需要‘回归’的故乡?”
他每问一句,苏九的心就沉一分。这些,确实是他曾经的猜测。
老人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源界’,确实存在。但它不是天堂,也不是故乡。它更像是一个……盒子。”
“盒子?”苏九和旁听的林悦都愣住了。
“对,一个盒子。”老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一个由最初的守护者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道行打造出来,用来封印某些东西的盒子。”
苏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自己对李宏远说过的,那头在地底流口水的“野兽”。
“‘夜影’的那帮蠢货,以为自己是盒子里珍藏的珠宝,被遗落在了凡尘。他们做梦都想打开盒子,‘回归’那所谓的荣耀故里。”老人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悲悯的讥诮,“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不是珠宝,而是看守盒子的狱卒的后代。他们心心念念的‘回归’,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开门揖盗。”
林悦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老爷爷,那盒子里到底装了啥啊?限量版手办吗?搞得这么神秘。^墈¢书·屋+ ?更?芯?醉*哙?”
老人瞥了他一眼,没有责怪他的无礼,反而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整个院子温度都仿佛降到冰点的话。
“盒子里装的,是被封印的古老邪物。或者说,是一种失控的力量。一种……足以吞噬掉你们这个世界,再把‘源界’也一起拖进深渊的,饥饿。”
饥饿。
这个词,比“邪恶”、“毁灭”这些词汇,更让人不寒而栗。
它代表着一种纯粹的、无法沟通、无法满足的本能。
苏九瞬间明白了。
为什么这座城市的风水格局会如此混乱,为什么地底深处总有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怨憎之气。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煞气,而是封印的裂缝中,渗透出来的“饥饿”的气息!
“夜影”组织,那群自诩高贵的“回归者”,他们要做的,根本不是回家。
他们是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放出那头足以毁灭一切的怪物,然后妄图驾驭那头怪物,借此获得他们想要的“新生”!
何其疯狂!又何其可悲!
“他们……知道真相吗?”苏九的声音有些干涩。
“领头的人,或许知道一部分,但他被自己的执念蒙蔽了双眼。至于下面那些小喽啰,大概还沉浸在回归故里、重铸辉煌的美梦里。”老人叹了口气,“一代代的传承出了差错,守护的使命,变成了回归的执念。狱卒的后代,忘了祖宗的职责,反而想和囚犯做朋友,可笑啊。”
苏九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之前对“夜影”的判断,终究是流于表面了。他以为这只是一场都市玄学界的势力争斗,是他重塑秩序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首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阻止“夜影”,不仅仅是为了保
护这座城市,更是为了守护那个古老的封印,为了阻止一场真正的浩劫。
他的责任,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林悦也听傻了,怀里那块价值连城的沉香木,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我靠……闹了半天,那帮黑衣人不是恐怖分子,是邪教组织啊!还是想搞末日审判的那种!哥,这……这事儿咱们还管得了吗?要不……报警?”他觉得这己经超出了玄学的范畴,应该属于反人类罪了。
苏九没有回答,他看着老人,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寻:“前辈告诉我这些,是想……”
“我不想做什么。”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重新端起那碗己经凉透的粗茶,“我只是一个守墓的糟老头子,守着一座快被遗忘的坟。我阻止不了想来盗墓的人,也叫不醒那些装睡的人。”
他喝干了碗里的茶水,将粗陶碗倒扣在石桌上。
“但我可以告诉那个真正想修好这座坟的人,图纸,藏在哪里。”
老人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院门,他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却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家老翁。
“你的道,扎根于这座‘城’,这很好。但你的力量,源自‘源’,如果你不了解它,它最终会吞噬你。”
“去城西的‘烂柯寺’看看吧。”
“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那股让万物复苏、宁静祥和的气息也随之散去。
院子里,恢复了原样。
只有那株从石缝里长出的、生机盎然的翠绿植物,和石桌上那只倒扣的粗陶碗,证明着他曾经来过。
苏九走到那株植物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它那沾着露水的叶片。
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生机。
那是“源”的另一面,是他从未见过的,创造与慈悲的一面。
“烂柯寺……”苏九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个地方。那是位于城市远郊的一座破败古寺,据说己经荒废了几十年,早就成了野猫和流浪汉的聚集地,在都市的地图上,几乎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谁能想到,解开这惊天秘密的钥匙,会藏在那样一个地方?
“哥,我们真要去那个什么烂柯寺?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地方。”林悦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而且,李宏远那边还没消息呢,咱们的‘收网’计划……”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九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
苏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李宏远疲惫到极点的沙哑声音,背景里是各种嘈杂的指令和报告声。
“苏先生……你要的东西,我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