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遂乘车,自山庄而出,缓缓往汴梁城所在行去。
路途中,薛道光掀开车帘一角。
见那高大城郭在眼中越放越大,以及宽阔如天堑般的护城河时。
不由得面生奇异,口中发出一声由衷赞叹。
“天下雄城,莫过于此。”
“这般城郭固若金汤、宛如天堑,有这般坚城在,足以拦阻一切世俗动荡,保一地安稳了。”
他一生云游,见识过不知多少雄关险隘。
可论及规模之宏大、气象之磅礴,却终究是无一处能与眼前的汴梁相比。
哪怕是曾经的十三朝古都,可久经战乱衰败之后。
比起眼前的汴梁,亦是差上很多。
陈安闻言,不置可否。
他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熙攘的人流,心头却并不认同。
倘若真是如同薛道光话中所言,能够阻拦世间一切动荡。
那在自己记忆里的历史上,这座雄城又岂会被那金人铁骑轻易攻破?
城池再是高大坚韧,可若是失了民心,且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那也不过就是一层一戳就破的气泡罢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古来至理,从不曾变过。
......
牛车一路穿行,最终在城中一处极为僻静的里坊前停下。
两人迈步下车,只见此地小桥流水,巷陌幽深,全然不见外间的喧嚣。
陈安引着薛道光下车,来到那座熟悉的清修小筑门前。
却见院门之外,早已停着几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车辕之上悬挂着些许高门望族的徽记,陈安亦不大熟识。
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负手立于门前,神情间里带着几分向往、几分痴愚。
当中为首的一人,陈安看着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只听其身旁的随从正对着紧闭的院门,高声呼喊:
“崔家公子求见文逸真人!求真人传授长生妙法!”
“郑家愿献上良田万顷,只求真人能为我家老太爷延寿一二!”
这些人眼下拦在此处,竟是为了求仙学道、延年益寿?
陈安与薛道光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奈。
缘何此世假修行层出不穷?
除了当今官家崇道,上行下效之外。
便是因为似是这般愚蠢的人,世间实在是太多太多。
故而方才会给了那些欺世盗名的假修行之辈可乘之机。
只要展露出些许江湖术士的手段,便能被这些人奉为座上宾。
金银钱财、美人佳肴,无不乖乖奉上。
而有这般好事在前,世间又有几人愿意去枯坐山野,苦修大道?
反正修来修去,穷其一生,也未必能修出什么名堂。
倒不如游戏红尘,快活一生。
像薛道光、曹文逸这般的真修行,少之又少。
就算是得了道行之人,亦也会因为对于前路的迷茫,而投身这世间名利扬。
前有林灵素,复有王文卿。
就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从内里拉开一道缝。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仆探出头来,对着众人躬身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诸位请回吧,我家主人今日不见客。”
“这......”
求仙的几人闻言一愣。
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当前那个最为年轻的华服公子。
其人却也不是旁人。
正是曹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曹瑞。
若是论起辈分来,还得称呼曹文逸一声“姑祖母”。
只见他眉头一皱,脸上满是倨傲,上前一步喝道:
“你这下人当真无礼,我要进去亲自和姑祖母分说!”
“公子请回,真人有令,今日谁也不见。”
老仆眉眼耷拉下来,不去看他。
可口中,依旧是那般说辞。
曹睿碰了一鼻子灰,想到自己先前在几人面前夸下海口,保他们能见到曹真人。
眼下竟是如此结果,岂不是狠狠丢了面子?
但一想这方清幽小院里所住之人,便是自家父亲也得恭恭敬敬。
面上神色转了转,终究是没敢在此地太过放肆。
只得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路过陈安与薛道光身旁时,脚步微顿。
斜着眼冷冷一瞥,语气轻蔑:
“什么阿猫阿狗,也想来见我姑祖母?”
陈安闻言笑笑,却也懒得和这般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计较。
待其人走远,他方才上前一步,对着那老仆温和说道:
“劳烦老丈通禀一声,就说东观尹陈安携有道之士,前来拜访。”
“你?!”
旁边几个还未离去,面带遗憾的世家子闻言,顿时发出一阵嗤笑。
“哪来的乡下野道,曹真人何等人物,又岂会见尔等这般无名小卒?”
陈安闻言,淡然一笑,转头看向他们。
“真人修行清净,不喜喧哗。诸位在此高声叫嚷,已是先失了缘法。”
“我等心怀敬意,静候于此,或尚有一线机缘。至于这缘法究竟落在谁家,却也说之不定。”
一番话语不轻不重,却直叫那几个世家子眉眼一瞪,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正欲发作,却见那老仆去而复返,对着陈安二人恭敬的打开了院门。
“陈观尹,薛道长,快快请进。”
两人便在周遭一片惊讶愕然的眼神当中,迈步而入。
穿过一片清幽的竹林,行至院落深处。
只见曹文逸早已等候在此,见二人到来,脸上露出一抹歉意。
“家中丑事,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旋而,她将目光落在了薛道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出言问道:
“不知这位道友是?”
“哈哈哈,我来引荐。”
陈安笑着上前一步:
“真人,这位是薛道光,薛道长,乃是杏林真人石泰石的高徒。”
“原来是石真人的高徒当面,贫道失敬了。”
曹文逸闻言恍然,连忙起身还礼。
三人遂各自落座,气氛一片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