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之内,春意正浓。
昔年陈安吩咐庄民种下的桃树,经过细心培养,时时修剪。
外加术法玄奇之下,得山中水脉滋养,如今已蔚然成林。
此刻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放眼望去,云蒸霞蔚,烂漫一片,恍若仙境。
清冽的桃香弥漫在空气当中,引来蜂蝶飞舞。
生机盎然当中,平添几分盎然出尘之气。
李清照与赵明诚夫妇二人,便在这一片花海内里,信步而来。
“处玄,数月不见,你身上这股清幽之气愈发足了。”
“当真是要不食人间烟火,羽化登仙了去?”
赵明诚见到立于树下赏花的陈安,远远便笑着打趣道。
他此番前来,面色红润,步履稳健。
看上去,早已不复初见时那般病气缠身的虚弱模样。
其人以为是陈安的丹药、针灸起了神效,对其越发推崇。
却也不知,真正使其拔除病灶的是真正修行人才有的真气。
“德甫兄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凡俗,何敢妄言仙神之事。”
陈安回以一笑,抬手引二人入座于桃林间的石桌旁。
“倒是二位,今日怎有闲暇来我这山野之地?”
李清照掩口轻笑,眉眼间带着几分往日里少见的促狭:
“我夫妻二人此行前来,是特意向你这‘活神仙’辞行的。”
她将一旁老仆备好的薄礼奉上,言语间亦有几分感慨。
“德甫身子大好,仕途攀登之心复燃。”
“恰逢朝廷江南路有一知府之缺,他多方运作之下,已然得了官家的允准,不日便要动身”
“我虽更喜山庄这般清净治学的氛围,但终究是夫唱妇随,不日便要随他一同动身,前往江南赴任了。”
说罢,便也静静看着陈安,等他回应。
陈安闻言,神色平静,并未有太多意外。
赵明诚此人是典型的当代读书人,虽醉心于金石书画。
但心头那点登高位、掌权势的念头,一点也不曾消除。
而今沉寂多年,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自然是没有放弃的理由。
终究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既然先生心意已决,那在下便在此预祝先生此去前程似锦,扶摇直上。”
他起身,为二人斟满一杯山庄自酿的桃花酒。
“只不过......”
陈安顿了顿,言语诚恳,多有提醒。
“江南虽是鱼米之乡,文风鼎盛,可也并非净土。”
“近年年来匪患渐起、民生多艰,两位此去,万事还需小心为上。”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两只瓷瓶,分别递予二人。
“这里有些丹药,二位随身带着,或能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若是需要麻烦之事,亦可在城中寻陈氏商行,或能有些帮助。”
赵明诚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感激。
相识多年,引以为友。
眼下,自然也不会同其太多客气,道谢之后将丹药收下。
随后又将她夫妻二人多年来的珍藏托付陈安照料,日后轻松上任。
唤来王希孟、米友仁等相熟的好友。
众人在这桃园当中设宴,为这夫妻二人饯行。
一番简单的告别宴后,陈安亲自将二人送至山庄门外。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他立于山庄门前,久久不语。
赵明诚弃城而逃,李清照颠沛流离......
那本该发生在数年之后的历史悲剧,此刻仿佛又在他眼前上演。
这难道就是历史的修正与惯性?
陈安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却又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或许吧。”
“可有我在,终究是不同了。”
......
送别故人,山庄复又归于平静。
又是数日过后,一个悠闲的午后。
陈安独自一人在后山新开辟的人工湖边垂钓。
这湖是他闲暇之时,以引水之术合山泉而成。
湖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历历可数。
湖心筑有一座小亭,四面通风,是夏日里纳凉消暑的绝佳去处。
一旁山林,悟空正枕着双臂,在树上枝丫酣然打盹,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口水。
晴空万里之上,羽鹤优雅盘旋。
不时发出一声清越鸣啼,似是在警戒四方。
一派宁静祥和景象。
陈安手持竹竿,静坐于湖边青石之上。
双目微阖,心神沉浸修行,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世人总以为人生当如话本故事,轰轰烈烈,爱恨分明。
动辄便是家仇国恨,不共戴天。
殊不知,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光阴,皆是由这般平淡如水的日常所组成。
能得如此平静安稳的生活,便已经是世间难求之幸事。
正当此时。
平静的湖面之上,忽而荡开一圈圈涟漪。
陈安手中鱼竿微微一沉,显然是有鱼儿上钩了。
而也就在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四喜一身干练的管事打扮,自远处快步而来。
脸上不见往日里的轻松,反倒是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凝重。
陈安不急不忙,手腕轻抖。
旋而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硕鲤鱼自水中提出,丢入一旁的鱼篓。
这才转过头,看向四喜。
“何事这般慌张?”
“少爷。”
四喜躬身递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这是江南商行那边,通过咱们自家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密报。”
陈安接过信,入手微沉。
信封之上,并无署名,只有一个独属于陈氏商行的隐秘印记。
他撕开封口,展开信纸。
视线缓缓扫过其上那一行行字迹,本是平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信中所言,并非是什么商行经营之事。
而是近来江南一带,因为官府的横征暴敛,民怨已然沸腾到了极点。
私下民间,有明教妖人打着“食菜事魔”的名号于暗中广传教义。
短短时间下,就收拢了无数愚昧信众。
如今更是暗中囤积兵甲、操练人马,只待时机一到,便要揭竿而起。
一场足以席卷整个江南的动荡,正在酝酿当中。
而朝廷上的诸多相公们,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陈安缓缓将信纸合拢,指尖一撮。
一缕月白色的焰火无声燃起,顷刻便将信纸化作一片飞灰,散于风中。
“三年积累,二哥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