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道人站在山崖边不住对岸眺望,心急如焚。
若是这位师弟出了什么差错,他如何同师长交代?
却也是,年纪轻轻的寻什么仙呢!
十多年前,这条路还未曾断绝的时候。
自家师叔便曾上去探索,回来之后便疯魔了也似,烧汞炼丹。
看着都叫人心悸的丹药一把把往肚子里吃,结果没几年整个人就不成人形。
死了之后,尸身都不腐。
宫观里有人说师叔是尸解成仙了,乾明确是知道,他是吃丹把自己吃死了。
就在他心中暗自感伤的之际。
忽然看到半空有道白色身影破开云雾,划过天际。
“哪里来的羽鹤?”
下一刻,就见一人影踩在鹤背之上。
双手背负,青衫翻飞,飘然而下。
“你...你是人?”
乾明道人惊了,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跳去。
“师兄,没事吧。”
陈安稳稳落在地面,将乾明扶起。
“我无事,你可有什么收获?”
“略有所得。”
“丹方三幅,修不成的术法两道?”
乾明语重心长的告诫:
“师弟,丹药有毒,听我一句劝,人生还长,莫要轻易尝试。”
“我不一样。”
陈安瞧着他,忽而一笑。
不是丹药有毒,而是以往炼丹的人少有真气,无法祛除毒性。
身后。
羽鹤鸣啼,振翅重归高空。
一旁丛林簌簌发响,钻出一只矫健猿猴。
献宝也似的递上两颗桃子,表面露水不曾消,可见绒毛。
“你这猢狲,也知来献宝......”
陈安一笑,取来一颗桃子放在乾明手中,转身潇洒下山。
猿猴相随,羽鹤伴飞。
“仙人乎?”
乾明道人两眼迷茫,旋而握紧手里的桃子摇头。
“求仙问道的都死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仙。”
“许是些江湖武功、奇人异术?”
......
“这位葛仙人果然有些门道!”
“兴许还真让他练成了那传说中的九转金丹,服食登仙了也犹未可知。”
陈安踩着山石,原路返回。
心头里思绪激荡不已。
今日的见闻,着实是给了他诸多惊喜。
早在魏晋时期的修道人葛洪,便已经察到天地灵机的衰落。
同时也提前预知到了在如此大势之下,过往以种种外物为主材来炼制丹药的外丹之法,必将走向没落。
于是乎,其人便四处走访名山大川,搜罗古时丹法。
将其尽数掌握、理解之后,又大刀阔斧的将其推翻。
然后再在它的基础上,重新尝试构建出一条在末法时代,却也同样可行的炼丹之路。
而这些经历,便通通以简练文字的方式,记载于方才抱朴峰的那面石壁上。
许是那时这位葛仙人尚且年轻,这般想法也只是初步提出,还没有经过完善。
可尽管如此,陈安却已经能从中窥见到一点颠覆过往的浩大气象。
“金有金性,水有水性...土石草木,乃至天地万物,皆有其性。”
“无论古今当下,丹法皆取其形而炼之,难成大道。而在那位葛仙人的想法里,则是要舍其形而取其性。以来合炼大药。”
“妙哉!怕也只有如此炼丹之法,方才能称得上是一声丹道!”
只可惜,石壁上得来的内容不全,只有只言片语的总纲。
想要得以窥见全貌,怕还是得日后走访山河。
进而将葛仙人当年所隐居炼丹的地方尽数探寻一遍,兴许会有所收获。
陈安将此事按在心里不表。
而除此之外的收获,便是那三方、二法了。
生肌丹能加速伤势愈合,明神丹可以使人心思通明透彻,与先前的清净散效用类似,但效果却要翻上数倍。
至于辟谷丹也就不用太过多说,服用一丸,可抵三五日日常所需。
而那控火、引水两门术法,顾名思义。
既是辅助炼丹的法门,同样是两门不可多得的五行术法。
想到这里。
陈安心念一动,伸手往前一点。
便见一捧月白色的太阴冷焰,自他指尖飞出。
不再是之前那般直来直去,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而是如似生了灵性一般,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只简陋的焰雀,追逐嬉戏,盘旋飞舞。
眨眼间的功夫又聚拢成一团,倏忽没入他的指尖,消失不见。
“不错,不错。”
“有了控火之术,我再操控这灯焰便总算是多了几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般死板了。”
一趟抱朴峰之行,所获颇多,陈安满心喜悦自不言说。
抬起衣袖擦了擦手里那颗悟空摘来的桃子,送入口中轻轻一咬。
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
紧接着,似也有一点淡淡温润力量顺着喉咙,落入腹中。
“咦!”
陈安的眼神,陡然一亮。
“灵果?”
“说不上,但有了那么一点苗头。”
......
两日后。
抱朴峰上的一片断崖。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站在一旁,仰头眺望。
便见有一道矫捷的身影如似猿猴般跳跃在山崖绝壁之上,将一颗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瘦小桃树挖出。
白云道人余光微瞥,落在一旁的老友元元道人身上,神色戏谑。
“这树怕是有几分不凡,许便同古经中所记载,是如同西王母宴会上仙桃一般的物种,天下罕见。”
“你就当真舍得,让他这般给刨了去?”
元元道人神色平静,望着那道身影,缓缓摇头。
“其生于山野、沐浴天地,本就是无主之物,又何来舍与不舍得?”
“更何况,这偌大九华山里,光是佛道两派的修行人便不下百余数。可几十年过去却无人能发现其神异。”
“令徒一来,便有所得。想来,这便是他的机缘所在了。”
白云道人呵呵笑着,出言打趣:
“几十年不见,我倒是不曾想到,当初那个一怒之下弃道投身军伍,发誓要去夺回燕云的愣头青。”
“如今,竟然还真教你给修出些道理来了。”
元元道人闻言,脸上不恼。
只是平静的望着远方云海,悠悠兴叹。
“久在山野,也见过生死,当年的那点执念,早就都放下了。”
“是啊。”
白云道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同样发出一声喟叹。
“也该放下了。”
自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迄今,已经过去了一百八十年。
曾经的汉家故土,早已满是腥臊。
乡音不再,汉儿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