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悄然流逝，就在令郁的肢体协调训练步入佳境之际，《长生铃》的前期筹备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各种相关消息开始频繁流出。
拍摄地点定在Z市著名的影视基地，不过考虑到目前主要演员大多集中在A市，剧组特意在开机前安排了一场聚餐，美其名曰让大家提前熟悉。
“待会儿我会全程一直在你视线范围内，如果感到任何不适或者想提前离场，立刻给我发消息知道吗？就算是去洗手间也要让小潘跟着……”
覃铃事无巨细地叮嘱着。
虽然正规剧组的聚餐通常不会太过分，但毕竟剧集还未正式开机，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种场合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她深知这个圈子里这方面不分男女，有些人荤素不忌就是毫无底线，甚至有些经纪人表面正经，背地里却干着拉皮条的勾当。
她改变不了这个行业的乱象，但至少也必须确保自家艺人在不自主、不情愿的前提下不受伤害。
令郁认真点头应下。
覃铃一直以来都对他关怀备至，她和花大富堪称娱乐圈经纪人中的一股清流。
腌臜虚伪披着羊皮的他见过不少，这样表里如一的才属于是珍稀物种资源。
不虚报开支、不私下接私活、不克扣报酬、不隐瞒资源，更不会为了短期利益对他进行过度包装。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的长远发展考虑。
真是…好运呐。
令郁无声地轻叹，转头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
“呵呵，刘总来得可真早啊！”
“别提了，这么一骨碌投一大笔下去，我这心里直发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可不得多上点心嘛。”
“老刘啊，想赚大钱哪能畏首畏尾的？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再说了，人家盛星华耀大公司，在这个行业屹立多少年了，能让你亏到哪儿去？”
“是啊是啊，咱们这可是搭上顺风车了，哈哈哈……”
令郁从进入包厢坐到标有自己名牌的座位后，便在观察获取信息。
旁边那桌应该都是些小投资商，口风没那么紧。
从他们的对话中，令郁大致猜到了今天这场提前聚餐的目的。
仙侠剧特效多，烧钱快，项目一直在盛星华耀手里捏着，为了分摊风险，公司在参与制作、出品，投入了一定比例资金的基础上，同时引入了外部投资。
外部的投资商知道影视圈有赚快钱的机会，但苦于近年来亏钱赔本的更多，即便有行业影视大公司牵头，心里也不是不发虚的。
而一个项目最怕的就是中途资金链断裂，今天这场饭局，十有八九是为了安抚这些投资商的小心脏。
至于其他一些附加条件，那都是另算的了。
令郁轻轻摇晃着面前的高脚杯，澄澈的酒液在杯壁上划过，他却始终没有要喝的意思。
随着时间推移，包厢里越来越热闹，看来正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时，他旁边一直空着的座位终于有人入座。
对方主动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饰演扶冬的演员胡情情。”
扶冬在剧中是女三号天枢阁小师妹的角色，与令郁饰演的连寂对手戏并不多。
“你好，我是连寂的扮演者令郁。”他礼貌地回应道。
胡情情闻言立刻笑眼弯弯地点头，压低嗓音道：“我知道的！追过《少年行程》，你真人比镜头里要好看一万倍！”
像是怕他不信，又急急补充：“我还给你投过票呢！”边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翻找投票记录作证。
令郁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人的眼睛有时候能够不自觉反馈出很多真实信息，小姑娘颜控，眨也不眨看着他的脸时眼睛都在放光。
他正要回应，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显然是大咖，屋内瞬间安静了几分。令郁转头望去，只见不少人已经站起身问好。
“简老师好！”
“陈老师好！”
来人正是《长生铃》的男女主角，一线当红花生简笙和陈睿谦。
面对众人招呼声，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简笙只是朝各个方向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而陈睿谦则规规矩矩地欠身回礼后才入座。
“简笙老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有点冷淡。”
“不知道呢，不过同样都是一线，陈睿谦好帅，本人也超有礼貌欸。”
身旁的胡情情气鼓鼓地小声嘟囔：“懂什么啊，我女神外冷内热，好着呢。”
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和胡情情不服气的嘀咕，令郁嘴角泛起浅淡笑意。
或许这些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一个敢直呼其名，一个即使私下也要尊称“老师”，地位高低不言而喻。
所谓一线，也分三六九等。当一个艺人能够人前人后展现真实性格时，往往才是真正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的标志。
所以说，演员展现给外界的，未必是真实的自己，但一定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这一点，令郁也不例外。
时钟指向预定时刻，人都到齐了，正式开席，但在场谁都没有动筷。
总制片人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红光满面地起身致辞，随后导演、编剧、投资方代表轮番发言。
除了跟被打了鸡血似的小投资商们，主创团队其他人都在强撑精神，不时附和着叫好声。
令郁低垂着眼睫，指间把玩着花大富落在他口袋里的钢制打火机。
冷银色金属在修长指节间流转，修剪齐整的甲面泛着健康的粉晕，衬的手指愈发莹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赏心悦目的画面给胡情情看的吸溜吸溜。
就在她出神之际，那只手突然收拢掌心，主人微微抬眼。
胡情情还未反应过来，主桌方向突然传来她的名字。她茫然起身，朝那边走去。
令郁抿了抿唇，神色恹恹。
方才他听着那位除了盛星华耀外最大投资商的口风就不对。
什么“家里小侄女爱演戏”，什么“特别喜欢原著”，连编剧打圆场说有合适角色都搪塞不过去，明摆着有目标来的。
这是公司自制剧，不论换男换女，他作为自家艺人被替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其他的演员，例如刚被叫过去的胡情情的处境就难说了。
为了剧组工作进行的保密性，他们在场所有人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只是虽说业内人士对这种潜规则现象见怪不怪，也多是暗地里悄摸换的，这样摆在台面上属实有些难看了。
隐约传来的啜泣声让令郁指节轻叩桌面，烦躁感油然而生。
不远处的覃铃正暗暗打手势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乱搞乱搞还是乱搞，制作环境乌烟瘴气，这些人竟还有脸抱怨赚不到钱。
怜悯和冲动无济于事，帮不了任何人，如今的他和胡情情，和在场大多艺人没什么不同，都是棋盘上一枚随时可能被牺牲的卒子。
还是太慢了，令郁。必须更快地成长，一步步不遗余力向上攀登，直到有朝一日可以有掀翻整盘棋局的能力。
他一定会的！
“吴总，我怎么不记得您是慈善起家？”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简笙。
令郁微微侧耳。
吴总那几乎看不见的眉毛微微挑起，干笑两声道：“简笙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长生铃》是他心目中的摇钱树，那么简笙就是这棵树的主干。谁没了都行，唯独她不行。
正因如此，他话说的相当客套。
简笙扫了眼主桌上其他人的神色，笑道：“如果不是，砸这么多钱只为了听个声儿？”
她表情依旧淡然，除了在镜头前和面对粉丝时，她私下会尽量避免情绪外露，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让在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令郁垂眸，眼尾弯起浅浅弧度。
他不了解简笙的脾性，但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绝非鲁莽之辈。
她既然敢说，就说明她有把握全身而退。
笙姐够飒！
吴总脸色阴晴不定，简笙继续“补刀”追着杀：“吴总是生意人，算账应该比我更在行。”
众人看着吴总挣扎的样子，显然已被说动，只是缺个台阶下。
总制片人适时端起酒杯走到他身后，笑着打圆场：“哎呀，今天聚餐就别说这些了。吴总，来尝尝这道菜。”
吴总顺势抬手挥了挥，说道：“吃，大家都吃，哈哈哈。”
这变脸速度，跟刚才啥都没发生似的。
导演长舒一口气，连忙给胡情情使眼色让她回座。
胡情情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转机，感激地望向简笙，可惜对方根本没往她这边看。
事实上，简笙出言提醒并非全是因为胡情情这个小演员即将被换角。
只不过以小窥大，在能力权限范围内，她会尽可能保证自己作品的完整性。
否则今天这个起头塞一个进来，明天那个是不是也想塞，最后没完没了一眼望去全是关系户，真正会演戏的没几个，出了问题谁来担责？
不用脑袋想都知道，这口大锅最后肯定会扣在她头上，这样体量的剧集少说也得是参天巨型锅盖，她又不会煮饭，要那么多锅盖做什么？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塌下来她顶着，确保剧组正常运转才是她的底线。
简笙不经意间回头随意扫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如墨玉般清亮的凤眸。
对方微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她也轻轻颔首回应。
除了剧本和角色，她对圈内大多数人或事都漠不关心，只是刚才那小孩儿眼睛真的很漂亮，不免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