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点水？千万别紧张啊，我就在外头等你，要不咱们再……”
花大富在旁边絮叨的不行，令郁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实在忍不住无奈提醒：“大福，我不紧张，倒是你看起来比较紧张。”
他们现在正在去往花大富说的那个A级古偶剧《与君折桃枝》的试镜路上。从见到令郁起，花大富就开始碎碎念了，之后嘴没停过。
被戳穿的花大富立刻虚张声势地反驳：“我紧张什么？什么大场面我没见过！都跟你说了其他方面已经打点好，今天就是走个过场，有什么可紧张的？别转移话题！”
额，通常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解释这么多吧。
令郁笑了笑，没再和他犟，低头回复消息了，是《再我》那边组的小群，说是今天戏份结束全组就可以杀青了，在商量聚餐吃饭的事。
【琛崽：今晚不一定能赶过去，有事。】
这句话发出去，立刻遭到集体群众们的审判和谴责。
赵逢是第一个发起声讨的，令郁在剧组的时候一直给他压制的死死的，正愁找不回来面儿呢。
【曜曜子：好啊好啊，背离集体第一人，塑料友情实锤了，我要买通稿揭发你的真面目（正义の审判）】
【仪宝宝：可以晚点来，赵老师请客，不来就亏大了】
【琛崽：既然如此…等我回家扛勺子】
【曜曜子：“扛”？！（裂开）】
令郁在群里开了几句玩笑，那边蹲在角落发消息的两位男女主便要进场拍戏了。
等他们下线后，令郁似笑非笑地把手机往偷瞄的花大富那边递：“要看就看呗。”
他是真服了。
不知花大富哪来的对男艺人的不信任感，老怀疑他搞地下恋情，盯他盯得特别紧。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在他与大福之间完全不存在。
花大富装作无所谓地摆摆手：“咳，谁要看了？就是想提醒你别在粉丝面前长时间盯着手机笑而已，平白让人误会。”
他哪里是不放心男艺人？别人塌房塌成废墟都与他无关。
他担心的是令郁，这张脸太招人，总有色令智昏的性缘脑往上扑，不分男女。他是怕令郁感情经验少，被人骗啊。
抵达试镜现场后，花大富留在门外等候，令郁独自推门而入。
试镜室空间适中，中央长桌后坐着几位决策人，四周架设着记录用的摄像设备。
令郁将花大富事先告知的人名一一对应，从居中者开始依次问好：“姚制片、孙导……各位老师好，我是令郁，今天来试镜的演员。”
对于令郁能准确认出在场人员，众人并不意外，若非有人提前打点，这场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试镜本就不会存在。
导演孙向前直接推过桌面的资料：“不耽误时间了，先看看这个。给你五分钟时间准备，没问题就直接演后面这段。”
递来的是剧情大纲和试镜片段。
作为原创剧本，花大富能提供的信息有限，网上也查不到任何资料，这更加考验演员的临场理解与应变能力。
令郁微笑着上前双手接过资料，心中却暗自叹息。
凭借多次被换角的经验，他从在座众人的眼神中读出了点点隐晦信息。
今天的试镜恐怕不会如花大富所言那般顺利。
所谓“走个过场”，更可能只是为了找个合理由头将他排除在外。
不过来都来了，只要有希望，就绝不能轻言放弃。
收敛心神，令郁专注看向手中资料。
《与君折桃枝》是部清新甜宠向的轻玄幻架空剧，核心设定源于“折桃枝”的古老习俗：春日折桃枝赠予心上人，若心诚则姻缘天定，心不诚则招来桃花劫。
女主陶枝是“桃花绝缘体”，男主谢瑾瑜则是“被迫桃花缠身”的贵公子。
感情线没有三角虐恋，只有“如何让傲娇男主承认心动”的甜蜜推拉。
这就是给出的全部背景设定。
而令郁要试镜的，偏偏是男主中期情愫暗生却不自知的微妙片段。
前期青涩或后期明朗都更容易把握，唯独中期情感转变的节点最为考验演技。
要在内敛的表演中传递出爱而不自知的复杂心境，稍有不慎就会偏离角色。这个片段的选择，显然别有用心。
令郁低头研读资料时，长桌后的众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他。
外形条件确实无可挑剔，只是可惜……
估摸着准备时间将尽，不等提醒，令郁已主动将资料放回桌面。
“可以拿着看。”孙向前出言提醒。
他不认同两头吃暗箱操作的行为却没能力阻止，但至少能在权限范围内给演员更多的展示容错空间。
感受到这份善意，令郁笑着致谢：“谢谢孙导，不过台词我已经记下了。”
他既不妄自尊大，也不过分谦卑，行与不行，全凭实力说话。
见令郁婉拒，孙向前也不强求：“那就开始吧。”
自令郁进门起，几乎都是他在主导流程，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主事人。
但令郁站定表演区域时，目光却更多投向居中那位戴眼镜的女制片。
试镜片段是女主误会男主，上门理论却被家丁阻拦，恰逢男主归家意外撞见的场景。
给出的信息依旧不全，误会缘由、冲突细节、男主外出和归家原因全部未知，都要靠演员自行揣摩。
而且是无实物表演，没有对手搭戏，全凭自己把控节奏。对于一个在外人眼中只演过一部男二的新人演员来说，难度不小。
令郁调整呼吸，在孙向前抬手示意后，挽起并不存在的宽袖，轻掀“车帘”。
既是贵公子设定，出行自然不可能甩火腿，那就是坐马车，这既符合人物身份，也为“意外撞见”创造合理情境。
孙向前见此微微正色。眼神里有戏，至少不是一点都不懂。
看清与家丁争执的纤瘦身影后，令郁神色微怔，随即提起衣摆“下车”。
虽家教严苛需保持风度，但眉梢眼角的细微变化与悄然加快的步伐，都将那份暗藏的关切表露无遗。
“陶枝！”
清润透亮的嗓音让编剧于甜耳目一新。
这个叫令郁的小帅哥台词功底意外扎实，恰是她想象中笔下男主应有的语调声线。
虽说现在大多后期配音，但原声贴脸终究更胜一筹。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令郁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克制的请求：“进去说。”
提议显然被拒绝了，他的呼吸微微一滞，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可那双眼睛却藏不住受伤的情绪，连嗓音都低哑了几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对面又说了什么。
令郁薄唇抿紧，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好，那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
话音刚落，他却又突然抬手，虚握住对方的手腕，睁开的眼尾藏不住情绪泛起微红，却还在坚持重复了一遍：“陶枝。我说，别再来找我！”
——可你的手为什么不肯松开？
——可你的眼神为什么还在不停说着“快来找我”？
既然爱，为什么说反话。
于甜托着腮轻叹。感情里，谁先动心，谁就是输家。
表演结束，令郁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润压下，朝着长桌鞠了一躬：“老师们，我的表演结束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努力能否换来机会，反正他自己是入戏了的，人生路茫茫，他只要求自己每一场表演都不留遗憾。
孙向前余光扫向身旁。
那位一直沉默的女制片忽然抬手，轻轻鼓了鼓掌，点评道：“很有天赋。”
仿佛按下某个开关，其他人纷纷跟着称赞起来。
孙向前心里有了底，对令郁和气道：“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需要时间讨论。”
令郁点头，没怎么犹豫，再次鞠躬后开门出去。
走廊里，花大富立刻眼巴巴地望过来。
令郁递了个眼神示意回去再说，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令郁离开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寂。
孙向前率先打破沉默发表自己的意见：“各方面都对，节奏把控的也好，是个好苗子。”
小孩儿表演细腻又有天赋，领悟力强，他是真的蛮喜欢的，但决策权不在他这里。
作为导演，他只能从创作角度给出建议。
而坐在正中的项目总负责人姚凤阳，还需要综合考虑市场回报、成本控制与资方需求。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打工的，远没有大导演那样的话语权。
“你们怎么看？”姚凤阳沉思片刻，转向其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在摸清她真实想法前，谁都不愿先表态。
唯有编剧于甜直言不讳：“我写的是偶像剧，男主首先得有双会爱人的眼睛。”
“现在圈里模式化表演太严重，也该给观众们换换口味了。”
现在不比以往，想找个长得帅不油腻、不爹味，看着女主眼睛亮亮的男演员太难了。
都说偶像剧式微，她老早就想问了，两个木头桩子啃嘴子演亲密戏谁能带入进去啊？
不加背景音乐和特写，两人对视跟陌生人没两样，甚至陌生人突然离那么近对视眼神里还能有点情绪起伏和波动呢。
于甜的态度和口吻明显偏向令郁。
姚凤阳眯了眯眼，另一边的副导演急忙提醒：“那边已经谈妥了，况且人家是科班出身，有市场验证，主演过有效剧集。”
言下之意，令郁既无市场认可，又顶着爱豆标签，连系统表演训练都没有，主演的剧能不能播出都是个问题，就算退一步，顺利播出了，那播出效果如何谁都不知道。
而未知，意味着高风险。
孙向前冷哼一声。
一个导演，连公正评价都做不到，这屁股歪的哟，他鄙视对方。
姚凤阳忽然轻笑，斜睨副导演：“收好处了？”虽是玩笑口吻，却透着警告。
副导演立刻噤声不敢看她，心里却暗骂：姚制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直，一个女人不懂得变通，能力再强还不是不上不下只能在A级剧打转。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姚凤阳轻叹：“希望他别让我为做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