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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作者:疯十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秦师爷扫了一眼周围,管家收到信号,自觉后退数步。


    施显民看了管家一眼,恍然大悟地将耳朵往秦师爷嘴边凑。


    秦师爷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施显民的脸色一白,继而吓成咸菜色,“这这这”了半天,恍惚着踉跄后退一步。


    “这不是……造反嘛!”造反两个字从施显民嘴里艰难地挤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惊惧,七分是震撼三分则是明悟。


    “造什么反?”秦师爷脸色一沉,“哪里造反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哪个耳朵听到造反两个字了。”


    “你都要我杀了皇哥儿了还不是造反?”施显民急急扯过秦师爷,将人拉到角落,脑袋四处探看,发现仆役们忙着搬运家当,没人注意这边。


    他松了一口气,怒视秦师爷,“知道什么叫皇哥儿吗?皇家的人!人家姓谢!这要是被查出来,我的脑袋保不住,我施家满门的脑袋保不住,九族都不够砍的,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事儿还没开始做呢就要死要活,急着想退路了,秦师爷暗暗鄙夷,“那你不让人发现不就行了。”


    “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施显民瞪红了脸,内心却已隐隐认同了这个法子。


    “发现什么了,建宁大将军押运灾粮,路上遇到灾民暴动,运气不好,遇到了不开眼的土匪劫粮,不幸丧生,知府大人再出兵剿匪镇压,这都是反民和山匪的事,跟你个小小的知县有什么关系。”


    秦师爷继续道:“建宁郡君现在是只发现了那一个院子,你脑袋已经在菜市口了。他要是再发现一点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其余几处院子……”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届时你这九族满门的脑袋也是保不住了。”


    “那林洪杰和你的一家老小也保不住!”施显民哑声嘶吼,喉咙因为紧张激动发紧。


    秦师爷:“知府大人和我的九族满门暂且不说,我就先说个前后,你做和不做,施家都是第一个被砍,不做那是一定会砍,做了还能有机会脱险,你就说干不干吧。”


    他要是不干,他的命无须建宁郡君来收,知府大人先要索了他的命,秦师爷眼眸微眯,盯着施显民低微的头颅,杀意顿现。


    “要我说你也别太忘恩负义,莫要忘记你这顶子官帽是谁替你保下的,若没大人帮扶,前御史出事那会儿你就收拾包袱滚蛋了。”


    他没得选了,上了贼船,半路跳船只能填鱼肚子,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须臾,施显民一跺脚,一咬牙,恶狠狠绞着腮帮子:“干!”


    杀人放火金腰带,他都杀了那么多,不差再多一个,皇家的哥儿不也就是个哥儿,这事他施显民干了!


    “好!施大人有此魄力,何愁不能成事。”


    秦师爷示意他贴耳过来,细细吩咐。


    施显民时不时点头答应,眼睛越发光亮,越发肯定此事能成,说完之后笑容满面送走师爷。


    管家上前问他们何时出发,物品已经全装上车了。


    “不走了,哈哈哈哈……不走了,去,把东西放回原位,老爷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收拾。”施显民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朗笑着出了门。


    他现在不去郡君那露脸就说不过去了,先去郡君面前混个不知情但努力配合的形象,混淆对方的视听,糊弄过眼前这关,为接下来的刺杀预留时间。


    管家不知他们二人谈了些什么,但看样子,显然是危机已解,按着吩咐让仆役们复原物件。


    仆役们敢怒不敢言,苦哈哈地接着搬。


    因为谢期榕及时引开刺客,押运灾粮的队伍在路上没被耽搁多久,按原定的时间到了兴源府城。


    彦博远接下委任状,名正言顺开始组建分配救济工作。


    而谢期榕也在运粮队伍到的当日回了趟府城。


    他面色乌沉,单枪匹马回来,随行不见带去的仵作和其余衙役。


    见了押运队里的官员下属,吩咐了几句就又离开了。


    皇家子弟到了地方,一般由当地最高长官接待,当地若是没有皇家宅院就住府衙之类的地方,但他喜静,属官就在兴源替他另外安排了住处,便没去府衙,直接回了私宅,将彦博远叫去议事。


    彦博远在西北待了三个月,比他一个初来乍到的要了解局势。


    他要听听彦博远对兴源的看法和态度,继而决定后续安排。


    在山里待了几天,他就咬牙切齿了几天,没一天不想把兴源上上下下重新撸个遍。


    一群蠹国害民的东西,全给他去边疆填矿坑。


    光是井里的十几具尸体就够让人胆寒,一族是保不住了。


    但背后之人凭实力要把九族给霍霍没。


    经仵作查验,井中尸体皆是死于花柳,死前不体面,死后也没个体面排场,人死不复生,既然遇到了就要入土为安。


    将查验的结果记下留档后就寻地方下葬。


    院子里是不可能了,远了也不方便,尽量找了个开阔地,几铲子下去,挖了不到一米多的样子,得,又出来一窝。


    赫然又是一具尸骨。


    谢期榕当即下令掘地三尺,日夜不歇。


    密密麻麻的尸骸被埋在院子四周,就连宅子里的地下都有。


    一层垒一层,时间跨度之长绝非一日之功。


    都是哥儿和姐儿的尸体,甚至还有稚童的,尸骨还不到成年姐儿的一半。


    只零星几具汉子的尸体,死得最晚,年纪也最大,这院子若是暗倡,照死亡原因推测,那极有可能是知道不少隐秘的龟公之流。


    由于知道的东西太多,废弃之后主家也没打算将人带走,索性一块杀了了事。


    谢期榕赶着回来见押运的队伍,他走前共挖出三百多具尸骸,留下的人还在挖,那院子的墙推了,地翻了,已不成宅院。


    想到此处,谢期榕几日不好好休息的神经又是一痛,那都是大醴的子民,竟就在无声之中消逝。


    得知谢期榕回来的消息,云渝比彦博远这个下属还上心,他许久没见到将军,现在将军传唤彦博远,也没说具体公事还私事,便想一块去。


    将军府派来的兵丁认识云渝,是和他一块在林里逃过命的交情,知道将军对他不一般,便领着夫夫二人一块过府。


    彦博远遥遥见到厅中一抹高挑身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袭来,想来那人就是建宁大将军了。


    哥儿的身量高挑,着缎面劲装武服,宽肩蜂腰,臂鞲将衣袖收束,隐隐可见其内蕴藏的强劲力量。


    夫夫脑回路相同,彦博远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果没人点出的话,他要以为对方是汉子。


    待走到近前,看清哥儿面容,彦博远才是真的吃了一惊。


    竟然是他!


    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儿顿时全有了答案。


    风起于微末,他提前离开游学队伍的这一小小举措,将郡君的命数也改了,继而影响朝堂全局。


    按照前世进程,他和谢期榕完整地行完了旅途。


    他们一路游走没固定居所,书信传达不便,他按计划回到家时彦父早已下葬,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而继母和小妹去了乡下宅子。


    家里缺个顶门户的汉子,一个寡妇带个小姐儿,行事多有不便。


    两人窝在家中深居简出,心情不可谓不憋闷。


    以至于小妹的性子也不如现在活泼,有话憋在心中,心绪郁结,兄妹二人渐行渐远,彦博远以为他们兄妹二人没多少情谊。


    直到他出事,小妹为兄四处求人走动,连带着拖累了夫家。


    这才知妹妹从未将他当作陌路,彦博远悔之晚矣。


    当真造化弄人。


    从始至终重生的只有他。


    彦博远见他面色沉重,收敛万千思绪,从容躬身行礼道:“见过建宁大将军。”


    建宁为封号,他领骠骑将军之职,他不爱听人叫他郡君,朝中人便尊他一声建宁大将军。


    “近两年未见,你倒是给我客气了起来,还是你忘了我是谁?”谢期榕道:“彦弟别来无恙啊。”


    见到故人,谢期榕神色和缓不少,紧绷的面容微微松懈,细细打量彦博远。


    人比游学的时候白了些,也长壮实高了些,面容俊朗,五官也彻底长开了,就是不知性子还是否一如从前。


    谢期榕主动开口,彦博远顺杆子爬,抱怨似的说了一句“小弟眼拙,竟不知子瞻兄是皇家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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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期榕化名林容字子瞻,他年岁比彦博远大些,是以称兄。


    略带轻快不见外的口吻将两年的时光消散,如昨日才分道般,气氛瞬间热络起来,谢期榕虚空点了点他。


    一如既往。


    彦博远笑了,和云渝解释起他和谢期榕的渊源。


    三人有说有笑了一番。


    寒暄结束,谢期榕笑容一敛,正肃道:“你觉得林洪杰此人如何?”


    “勤勉有加,”彦博远一顿,想了想还是道:“精于算计。”


    “表面上看十分勤政爱民,可骨子里蔑视庶民。”


    彦博远语气冰冷,透出浓烈的厌恶感。


    熟知他说话方式的云渝诧异,这话在他嘴里是说得极重了。


    林洪杰不是善类。


    彦博远的性子,谢期榕也有所了解。他行事手黑,但说的话从来都是和风细雨,少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倾向。


    谢期榕蹙眉沉声:“我虽不如你和他接触的深,但从山中那座废弃宅院,以及我派人探查的消息来看,他绝非同他表现出来的一般爱民如子。”


    治下消失十几二十人尚且人心惶惶,更何况是百人。


    那么多哥儿、姐儿,不可能全是孤寡,他们的家人亲属怎么可能一个都不报官。


    可当他问起的时候,林洪杰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才到任不久,这些都是前任的责任。


    态度极其谦恭,但一说到人口失踪就茫然无知,这可和他爱民的形象极其不符。


    显然有鬼。


    兴源各路官员因着先头的御史亡故的关系大换血,但林洪杰数年前在兴源当通判,他的顶头上司可不就是前一任知府么。


    兴源换人换得多,急需一个熟悉地方的人来,这才给他调回来了。


    先后两任任期下的案宗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失踪案件更是一件都没有,他治下真太平,那么多红颜枯骨又是哪里来。


    他说自己没关系,三岁小儿都不信。


    他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将失踪案件压下,就是他是参与凶案的主谋之一。


    前任已经在边疆挖矿了,保不齐这么一趟下来,那位挖矿的前知府还得再来一祸。


    院中另外发现百具尸体之事谢期榕没说。


    他窥了一眼云渝,有些迟疑。


    怕吓着人。


    彦博远还以为他想说密事,有碍云渝在场,“夫郎与我一体,没什么不能听的,子瞻若是在意,夫郎且先回避一下吧。”


    “无碍,并非不能听,而是想着不好听。”


    云渝并非后院没见过事儿的哥儿,也见过井里的尸体。


    该是能承受住自己住了一晚百人坑的事实。


    于是谢期榕半点不隐瞒,将几日间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云渝听到一半面色惨白,彦博远的脸也乌了,下颚紧绷,面色不好,眼中锋芒毕露,他腾出一只手安抚地在云渝手背上拍了拍,有些懊恼。


    该让他回避的。


    彦博远:“此事要查,但只能私下里查。”


    “你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此案牵连甚广,人是从哪里来的,光一个东沟县出不来这么多,其中涉及的拐卖典押,暗倡妓馆各路环节都需打通,涉及的官员绝不会少。”


    若是明面上查,阻力极大,容易打草惊蛇。


    在谁治下的就谁去查,他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们掩盖罪行之时就是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谢期榕知晓彦博远性情未变,一番交谈下来也知道了他有意肃清贪腐,便放心让他参与进来,让他当暗处的猎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已经在兴源各路人马面前露了脸,被人盯防。


    彦博远就要在暗处,一明一暗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彦博远在这深耕了数月,做起事来也比他便利。


    押运的队伍中有他的私兵与幕僚,不乏有真本事得用的人物。


    有彦博远和他一块掌舵,就不信端不了兴源这窝牛鬼蛇神。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可现在有人想让民不安。


    他绝不允许这些国蠹之辈肆意腐蚀、动摇谢家先祖打下的天下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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