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看着我？”顾无忧朝路子煜一步步走去，嗓音轻柔，“嗯，路少君？”
“你的眼神，像在说我比龙还可怕！”
路子煜茫然失措。
方才瞧见白龙未死，他都没有这般排山倒海的绝望，结果未曾料到，他现今竟在一个凡人身上体验到了。
哪怕再怎么蠢笨，他总能把过去无法解释的异样梳理通畅。
原来……
原来眼前之人，才是码头灾祸的起始！
路子煜惊醒的同时，浑身一震。
他痛苦地捂眼，脚掌蹬地，厉声呵斥：“滚！滚啊！给我滚远点儿！！”
路子煜自知已经毫无翩翩公子的风度，但他一心皆铺满顾无忧微笑从容的面庞。
越是回忆，越是崩溃。
所以、所以顾无忧一直在演戏，在冷眼旁观他自始以来所有的强作镇定？
她、什、么、都、知、道！
辨别不清愤怒与害怕谁更占上风，反正他也控制不住战栗，口中凄厉地控诉：“……你这个骗子！”
“骗子！！”
随之逼近顾无忧的，便是那些原本在悬崖下乖乖待命的傀儡们。
他们绝对听从路子煜，这会儿，他们蓄势待发。
下一息，傀儡们扭动四肢扑来。
“快！”
未等顾无忧出手，忽在此刻，一人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阴影，一个反身，踹开最前排的傀儡。
然后，愈多身影加入了这场乱斗。
顾无忧微微一愣。
他们身着轻便的魔域兵服，一个个脸颊挂彩，却依旧将顾无忧围在中心，避免四面八方的危险与她接触。
路子煜借狭窄的指缝看去，怒不可遏。
那队早该断送在悬崖底的魔卫，为什么还这么生龙活虎？！
领队的兰背对顾无忧，关切问道：“顾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顾无忧未料到，这支魔卫小队还会赶来帮忙。
嗯，她也不过在路子煜不知道的地方顺手救了他们一下而已。
她沉吟片刻：“我没事，谢谢。”
随后，顾无忧对上路子煜，无辜摊手，好不委屈：“真是的，我对你做过什么坏事吗？方才好歹陪你那么久，少君当真翻脸不认人，竟对我如此凶？”
路子煜不肯露眼睛，强撑最后一丝倔强，死咬牙关，奋力挤出：“滚！”
于是，傀儡们更为癫狂，青筋暴起的双手不住抓挠，泛黄的指甲就要对准她划下，恍若野兽。
魔卫小队死守底线。
一触即发。
顾无忧拦住他们：“不必，我来吧。”
兰他们倒是听话，不再动作，但仍旧执着于将她周身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顾无忧无奈摇头。
旋即，她眼神一凛，数股缎带自她脚下延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发壮大。
似藤蔓缠绕而去。
缎带织造的网将所有险恶笼络，傀儡如被定身，牢牢束缚原地。
而路子煜，亦非常“幸运”地，成为“雕像”的其中一员。
路子煜仅剩嘴能开合，他干笑两声，冷嗤道：“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他眼色沉沉，缓缓抬头看向顾无忧。
山谷自远吹起一场骤风。
隐约还掺杂乐铃敲响。
系统最先注意到，向顾无忧发出警告：【风里好像掺了奇怪的东西！】
顾无忧转头去瞧。
她甚至无需利用天道力量提升视力，因为这会儿，那翅膀斑斓的蝴蝶已经多到犹如浓雾，犹如雨雪，铺天盖地袭来。
所过之处，鸟雀似遭箭击，哀鸣下坠。
被奇异的蝴蝶侵袭，鸟雀的羽毛根根逸散，丑陋刺目的花纹顺势蔓延、扩展，很快占据小鸟的整个躯体——
它的趾爪更粗更尖利，它的体型更壮更膨胀，它的鸟喙扭转成锋锐的铁钩，它的眼珠突出成参差的卵石。
鸟儿化作可怖的异怪，在地面痛苦扑腾片刻，重新振翅高飞。
它张嘴，发出喑哑撕裂的鸣叫，暴躁地撞向崖壁。
闻者见者皆惊骇。
伏惑喃喃：“这是……？”
这是他熟悉的手笔。
是妖国的恶劣手段。
【降厄蝶，可异化身体，消减灵智。】
系统一通分析，感到不可置信，【这个数量……这个覆盖范围……对面是想拉所有人下水吗？！】
【顾无忧，当下最优的选择是撤退！】
现下跑得快或还可躲过一劫，而来不及逃且得不到庇护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顾无忧淡淡环视四周定住的傀儡。
他们不能动弹，却依然冲她嘶吼。
而在自己身前，兰始终没有半分退让：“顾姑娘，这里交给我们，你赶快离开。”
闻言，少女乌黑的睫羽轻轻煽动。
百里晴立于高处，见状先是派人将魔君扯了回来，随即她目视远方，亦神情肃穆，清晰大声地号令：“别让这些蝴蝶靠近魔域，它们会让人变成怪物。”
“立刻原地建立隔绝壁障！”
“务必守住阵线！！”
一道高大厚实的结界自谷内拔地而起。
丛丛风暴被困于墙壁外侧，左绕右拐都过不去。于是，这会儿居然再度承借疾风，凶狠地找准一处击破。
很快，裂隙蔓延，如细长密集的虫足，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魔族士兵们几乎个个拼尽全力，将全身流转的力量注入其中，这才使得结界修复的速度跟上碎裂的速度。
任谁都能看出局势十分不明朗。
却无一人后退。
魔血之中与生俱来的激进与热烈因子，是点燃战斗的引信。
而更胜他人的力量、野心和勇气，则是魔修们不谋而合的目标。
也正如此，谁都不愿示弱。
……
顾无忧的眸底清晰映照此景。
受〈降厄蝶〉染指的生灵，将被扭曲成另一种丑陋的形态——那是丧失面目、丢弃理智、泯灭记忆的怪物。
变成这样消磨人性的怪物，大概就再也无需惧怕什么。
异怪只需混沌糊涂地活着，毫无痛苦地活着，只是活着……兴许哪天被浮岛哪个多管闲事的修者一剑了结，不也挺好的吗？
对吧？
路子煜无声发笑。
恰逢此时，顾无忧将发丝拨至耳后，斜睨过来，路子煜便与她相视。
他的嗓音暗含哽咽：“无忧，来与我一起，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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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吧。”
风吹越猛。
屏障上无处不在的裂隙顷刻加深，状况岌岌可危。
百里晴咬牙，死死坚守。
她头脑发昏，视野发黑，用于施法的指尖亦逐渐苍白。
百里晴不是没想过，用相同的法术把毒蝶吹回去，或者召乾坤袋将其收拢。
但每当她掐符时，总会有一股压倒性的强大力量抢夺主权，把她的符咒碾个粉碎。
该死的！路子煜和路九川明明都已经被制住，到底还有谁啊？！
百里晴目眦欲裂，直勾勾凝望远方。
那朦胧远方，被蝴蝶掩在其后的，一抹时隐时现的人形岿然不动。
“他是谁？”
她低头，想去帮助顾无忧，然而甫一张口，腥甜自下涌上，堵塞她的喉咙。
好像有点分身乏术……
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的无忧……
如果是你，肯定会有办法吧？
“啊……是吗？”
顾无忧侧过半张脸，对路子煜问道，“先不说我，你真的敢于赴死吗？”
路子煜欲言又止：“我……”
顾无忧唇角弯弯：“少君，说这话时，如果你的手不抖，我八成还能相信你一些哦。”
路子煜的笑容彻底消失。
白龙早早转移了盘踞的位置，他此刻停驻在顾无忧头顶的那块崖壁，低垂头颅。
他用身体为顾无忧挡住坠落的石块。
同时，他前爪张合，兽瞳凶戾，紧锁远方的目标。
是的，他亦注意到那个人影。
“伏惑，你想穿过屏障，去对面吗？”顾无忧见龙首观察格外专注，不知他找到了什么，只猜测伏惑大概找出了困局的破绽，她遂抬腕，化出缎带。
“我，可以把你安全地送过去。”
白龙一惊，他狐疑道：“要怎么送？”
若顾无忧真的愿意帮忙，他就可以不必耗费所剩无几的灵石，实在省事太多。
只是以顾无忧的性子，她真的不会中途搞小动作然后趁机阴自己一把吗？
顾无忧松手，任凭缎带摇摇晃晃……
乘风而起。
“放心，伏惑。”她粲然笑语，“这回，真的真的只是一场合作！相信我就好，不要回头。”
伏惑一怔。
少女对他做出邀请姿态，随后自然而然落下手臂，指向那厚重的蝴蝶帷幕：“来试试吧？”
话音刚止，缎带立即分为数股，螺旋般刺出，其凌驾山崖——
它们学着伏惑的棱方，组合、延伸出一条四四方方、可供通行的道路。
白龙心念一动。
缎带才向前飞驰不远，留下肉眼可见的绵延痕迹，一道雪色影子就沿着光痕疾飞，好似陨星划破长空。
……罢了。
伏惑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这次，就勉强再信她一回。
见伏惑行动，顾无忧挑起一边眉梢，更兴致昂扬加快开路的速度。
远远看去，像是一场白龙与之的紧张追逐。
缎带织成的通路意外宽阔而顺畅，面前替自己抵挡蝴蝶的“盾牌”亦随白龙的前进而前进。
而伏惑毋须多想。
只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