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脑袋宕机。
他整个人还埋在裴以鹤怀中，下巴抵在身前人的颈窝，呼吸间便倾洒出一片温热、潮湿的气息。
【宿主！你醒醒！】系统996疯狂提醒：【看清楚这是谁！这是裴以鹤啊！而且池余还在后面看着呢！】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燕知逃避般将自己埋得更深，低头，隐约闻到熟悉的冷调木质香。
他下意识用脸蹭了蹭，黏黏糊糊嘀咕：“好困……”
身后，秦行舟脸上的笑意消失。他低头沉默看着，神情难辨。
——刚刚燕知的语速太快声音太小，那句“分手”除了裴以鹤，只有他听到。
动静太大，原本还谈笑的众人也看过来。
裴以鹤全然忽视那些或震惊或调笑的视线，神情冷淡，直接关上门。
怀里的燕知还在眯着眼犯困，他面不改色，带着挂在身上的人进到外面长廊的小阳台。
系统996还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宿主，千万不要做被主角厌弃的炮灰啊！会死！！！】
“有什么事要说吗？”
裴以鹤开口，他并未推开燕知，眉眼情绪疏离、淡漠：“这次之后，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天色近晚，夕阳洋洋洒洒，栏杆旁浅粉色的洋桔梗开得灿烂。
燕知稍抬头，突然松开抱住裴以鹤的手臂从男人怀里离开。
晚风吹过，他撑着阳台的栏杆回头笑，带着醉意的眼睛波光粼粼，灵动而绚丽：“裴以鹤！”
燕知眉眼欢快，如鸟雀般叽叽喳喳问出一大叠话：“我们已经三天没见你想我吗？还有还有，我的纪念日礼物在哪里？我准备送你超漂亮超漂亮的花，不过等了好久你都没来……”
他说：“裴以鹤裴以鹤，我的纪念日礼物呢？”
裴以鹤站在阴影中，没说话，墨眸冷静看着被余晖笼罩的燕知。
量身裁剪的深色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展露出来，矜贵、压迫感极强。
好陌生。
燕知有些疑惑地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认错了人，可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还没琢磨出什么，机械音就开始反复播放：【宿主燕知，请远离主角攻！请远离主角攻！请远离主角攻！】
燕知这才记起自己绑定了个系统，这个世界其实是本小说。而他是个炮灰工具人，裴以鹤是主角，今晚会对池余一见钟情。
话说刚刚裴以鹤看见池余了吗？
乱糟糟的思绪又开始跑马车，燕知陷入沉思，纠结起奇奇怪怪的东西。
“天菀那套房已经转入你的名下，记得以后不用再给租费。花店全部归你所有，那张卡也留给你，要是觉得少了就和我发消息。除此之外，没必要再见面。”
裴以鹤嗓音平静，“分手之后，我们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等等，要晕字了。
燕知眼睛变成蚊香，过载的脑袋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于是迟钝地点头含糊应下：“……好，知道了。”
裴以鹤沉默。
昏暗的光下看不清男人的神情，他始终没有动作，似乎永远那么冷静自持、无动于衷。
晚风吹过，燕知头开始晕，酒的后劲也彻底涌上来。
他困倦垂睫，往前踉跄走了几步，身体摇晃着，下一秒就要摔倒。
就当即将摔下去的那刻，裴以鹤向前一步，伸手。并非拥抱，而是冷淡、公事公办地按住燕知向前的肩膀。
“站好。”
裴以鹤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见燕知乖乖顺着力度站直，他收回手，“既然聊完，那就……”
燕知却猛地拉住他的手，仰脸，琉璃般的浅色眼睛同墨眸对视。
“最后一个问题。”
他眉眼漂亮而天真，尾音上扬：“裴以鹤，你喜欢上别人了吗？”
裴以鹤眼睫颤动一瞬，垂眸，眼底倒映出身前人的影子。
他们脸贴着脸，是稍微低头或抬头就能吻上去的距离。
系统996尖锐爆鸣：【请宿主远离——！！！】
好吵。
就只是好奇，想问问裴以鹤有没有按剧情爱上池余嘛！
燕知嘀嘀咕咕，强烈谴责机械音一言不合就攻击大脑的恶劣行为。
霎时间风也止住，余晖的最后一丝光跳跃着落进裴以鹤的黑色眼睛，忽明忽暗。
燕知被那抹碎光吸引，神情专注盯着，他听到对方缓声开口：“我……”
“看来我来得不巧。”
有人出声，语气懒散、带笑。
燕知愣住，下意识侧头，狗狗眼湿漉漉地看过去。
——却对上一双蓝色眼睛。
【滴——检测到主角攻二，请宿主注意！】
＊
季京野来清竹堂完全是巧合。
前天他刚从国外飞回国内，结果刚回家就被限制自由，强行塞进公司。
上班本来就烦，还要应付季家的那群蠢货私生子。季京野就想着来清竹堂清静会，顺便给那些蠢货找点事做，恰好让他撞见一出大戏。
“不介绍介绍吗。”
季京野姿态随意，唇角上扬，看向裴以鹤身后被遮住大半个身子的燕知。
他很高，骨相锋利而立体，眼型上挑，里面嵌着两颗玻璃珠似的蓝色眼睛，深邃如海。
……主角攻二？
听见系统996的警报声，燕知起了好奇心，他狗狗祟祟仰头，想看清对方的脸。
“季京野。”裴以鹤却出声，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完全遮住对方那肆无忌惮的视线，冷冷警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季京野笑：“我倒不知道清竹堂成你裴家的产业了。”
“再说，”他语调拉长，重新将话题引到燕知身上：“不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季京野玩笑似的，嗓音低沉，却透出冷感的轻佻和肆意：“你说是吧，裴以鹤的前男友？”
“前男友”三字加重，颇有些懒洋洋的兴味。
——不怪季京野好奇，实在是当初裴以鹤做得事太惊世骇俗。
身为京市裴家的继承人，工作时冷酷无情不像人类的裴以鹤竟然会为了恋人每天挤地铁、住出租房。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每个见识过裴以鹤冷漠本性的人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两年前的某次宴会，有人在裴以鹤面前提起这件事，还公然嘲讽：“你不会真爱上了吧？可笑。”
他语气散漫，贴脸开大：“恋爱脑狗都不吃。”
几乎瞬间，裴以鹤就冷下脸狠狠给了那人一拳，完全不顾场合地和对方撕打起来。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不知姓名、不知长相、被保护得极其严密的“恋人”是裴以鹤的软肋逆鳞，不可说、不可碰。
想到这，季京野正要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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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位能人这么会说话，下一秒就想起当初在裴以鹤面前贴脸输出的能人正是自己。
哦，那没事了。
季京野神情悠闲，耐心等对方的回答。
没等多久，便见裴以鹤的肩膀上探出一个毛茸茸脑袋。
燕知眉眼清凌凌的，一笑，唇边白润的虎牙便露出小尖。
宛如初春探出墙头的嫩枝，是藏着一整个春天、青涩而目眩神迷的生命力。
季京野刹那晃神，瞳孔莫名缩了秒：“……”
燕知没注意，他长睫翘起，神情带着醉意：“你好，我……！”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压住脑袋往下，将人严严实实藏在身后。
裴以鹤：“他说滚。”
季京野视线不自觉跟过去，意识到自己这奇怪的举动时又微偏头。
他顿了秒，散漫开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天叙旧了。”
“当然，有问题可以来清竹堂找我，我随时欢迎。”季京野看向只露出一点头顶的燕知，蓝眸上挑，带着轻飘飘的笑。
“毕竟算起来，我也是裴以鹤的朋友。”
结果话一出口，就把自己恶心到要吐了。
季京野轻啧一声，也没管对面人有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被挡得完全看不见人影，燕知戳了戳裴以鹤的肩膀，问：“他是谁啊？”
“无关紧要的人。”
裴以鹤没正面回答，他后退一步同燕知拉开距离。眉眼再次陷入阴影中，墨眸深沉，辩不清情绪。
他转身，话语很轻：“走吧。”
燕知下意识点头，却发现自己最先问的那个问题对方还没回应。
正准备开口再问一次，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燕知！”
燕知看过去，游意鑫站在不远处，正挥手叫他的名字。
几乎瞬间他扬起灿烂的笑，瞳仁也亮晶晶的，越过裴以鹤像只小狗般飞奔过去抱住游意鑫。
“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燕知眉眼弯弯，超大声：“我想死你了！！！”
“想……等等，别挂我身上！”游意鑫往后仰，被冲击力撞得差点要撅过去。
他眼疾手快拉住旁边扶手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极其熟练揉起燕知的脑袋，撸狗似的。
燕知低头，任由对方动作。
没过多久游意鑫便心满意足收回手，他牵起燕知，“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燕知欢快点头：“好呀好呀。”
刚走几步，他想到什么，回眸。
裴以鹤站在原地，宛若一尊冰冷而沉默的雕塑，看着他们。
还没再看几眼，游意鑫拉着他向前，催促：“走了。”
燕知收回视线，跟上去。
等到人被牵着消失在转角，裴以鹤才动。
他并没有走，而是点燃一根烟，靠着阳台的栏杆等它燃烧殆尽。
黯淡的火光在指间明明灭灭，男人侧头，丝缕烟雾升起，模糊了他冷峻优越的眉眼。
『……你不应该带他来这里，他现在不是你的任务目标。』
裴以鹤淡声：“我知道。”
『所以为什么要答应？』
“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裴以鹤笑，语气却寡淡：“你以为是什么？”
机械音立马安静了。
裴以鹤也没管装死的系统，而是将烟湮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