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回来了。”满江回报。
满江身后跟着两个人，皆是校尉打扮。
“好，太好了。”萧景目光欣悦，左右仔细端详，他们皆是毫发无损，才算放下心来。
一个方阳，一个宋穆恩，都是他派去安插在石亨府中的探子，把他们安全送回也是萧景和被逯杲谈好的内容。
“这次你们全都有功，我保举你们都再升一级。”萧景起身，挨个与他们目光相接。
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当年袁大人也这么和他说过。
萧景无意间扬了扬下巴，竟露出几分和蔼。
满江后颈又开始毛毛的，瞅见萧景桌上满当当的兵器，愈发愁眉苦脸，语气哀怨：“大人！”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萧景收起表情，熟练地把桌上的兵器收好，眨眼间桌上就空了。
满江瞠目结舌，完全找不到萧景把那么多兵器都藏在哪里。
宋穆恩却一直面色踌躇，像是有心事。
“怎么了？有什么难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萧景瞟见宋穆恩的情状，浅笑着询问。
“石亨有东西留给大人。”宋穆恩从褡裢中掏出了一个布囊，还有一本小书。
萧景默了默，接过布囊，里面是一根上好牛筋，柔韧有力，正适合安在他的的弓弦上，小书里是石亨多年领兵的心得，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本，有的还配有图画。
“石大人说，他都用不上这些了。千户善射，不至于埋没了这根弓弦。还有书上的东西是他连夜赶出来的，内容散乱，若是千户不嫌弃，翻着打发时间也不错……”宋穆恩把石亨避着人交代他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萧景五味杂陈，石亨最后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了？还是只是顺手为之？一个历经生死、沙场拼杀的将军到底能看出什么，他也不知道。
石亨的落幕是那么仓促突然，他睁着一双利眼，在宫中昂首阔步的模样仿佛就是昨日。
“我知道了。”萧景不知道该说什么，杀敌的是石亨，投机宫变的还是石亨，贪虐揽权的是石亨，今日赠礼的还是石亨。
萧景摸了摸弓弦，指尖传来细微的反弹力道，再碰碰小书上粗糙的麻绳，有些扎人，缩回手指。最后，将二样物件收在桌案旁的抽屉里。
“你们先好好歇歇，都等着好消息吧！”萧景含笑对三人再次说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三人应下，一同告辞出去了。
萧景擦擦桌面，关上窗户，吹灭油灯，也准备回府，左腿已经跨过门槛。猛然回身，走到桌旁，取走抽屉里的布囊和小书，用一包字纸遮掩着藏在最深处，提着走了。
他的弓突然换了一根弓弦，手感却顺，箭更稳了，在校场玩了一把“七星连珠”。
骑在马上，手起，弦响箭落，呼吸之间，整整齐齐的七弓连续射出，在靶心上排成一条直线，箭箭射透靶心，最后一箭射中时第一箭的箭尾还在颤动。
“好射艺！想来那吕奉先射戟，飞将军射虎也不过如此。”朱祁镇眼中异彩连连，当下就赏了萧景一个田庄。
“臣愿为陛下荡平四方！”萧景扬着脸，坦然接受，声音掷地有声。
“萧卿就是朕日后的骠骑将军。”朱祁镇大悦。
“恭贺陛下喜得良才。”周围侍从纷纷道贺。
萧景更加成为朱祁镇面前的得意人。每次召见，小太监都争着抢着去通报。
这天，萧景出了殿门，才过一个拐角，就被曹铎拦住。曹铎依旧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张扬模样，眼神却闪着虚色，“曹公公要见你。”
曹铎总是被曹吉祥使唤来找萧景，他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每次见着萧景他都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不痛快，恨不得离萧景三丈远。
“知道了。”萧景冷淡答应。
“我可告诉你，曹公公这次可是生了大气，你好好掂量着。别以为，最近你在陛下面前得意，就张狂。”曹铎身后的尾巴高高地翘起，配着他那一身亮色衣袍，和孔雀更加像了。唔，还是一只伙食不错的皮毛油亮的孔雀。
曹吉祥还有心思生气？萧景可不信，一准有什么算计。
“走吧，去司礼监。”曹铎抖抖孔雀羽毛就迈开了步子。也不知道曹吉祥怎么想，偏要在司礼监见萧景，就算萧景是御前的红人，那也太给萧景脸面了。
曹铎一叠小碎步走得飞快，萧景大步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赶上了。曹铎再次加快脚步，可萧景一步抵曹铎两步，曹铎根本就拉不开距离。
司礼监很快就出现在萧景的眼帘。
签押房里，曹吉祥正拿着枚小印，给折子盖印，左边一个小太监在扶着折子，右边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的一个茶盘。
萧景掀开帘子走进去。
听到动静，曹吉祥放下小印，右边小太监把手往上一抬一递，茶盘举到曹吉祥的手边。
曹吉祥接过茶盏，掀开盖子，刮刮浮沫，浅浅润了一口嘴唇，眼也不抬，不阴不阳地飘出了一句话：“萧千户，你好大的胆子！”
曹铎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好大的胆子。”
曹吉祥的眉心浮起一丝皱纹，很快消散。
“曹公公这话从何说起？”萧景清澈透亮的眼里全是无辜。曹吉祥的下马威，他才不惧。
“你勾结乱党，还不从实招来。上月二十一，你人在哪里？”曹吉祥抬起眼皮，一道寒芒略过。
曹吉祥查到上月二十一萧景进国公府见了石亨，两人畅谈许久，且萧景走后石亨再无颓靡之色。石亨被抓下狱之后，萧景更是一直神色郁郁，还从狱中捞出了几个石亨旧仆。
前几日在校场，别人没发现，曹吉祥可看出了，那根弓弦分明就是石亨当年的收藏，石亨曾经跟曹吉祥炫耀过的。
“不过念着往日情谊宽慰几句，别忘了我与石亨有交情，还是曹公公中间牵的线。”萧景的气势丝毫不弱。
“石亨暴死狱中，萧千户可有什么想说的。”曹吉祥的心里更有把握了，朝右边望了一眼，那个小太监立马上手给他揉捏肩膀。
“笑话！曹公公若是找我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我可要走了。”萧景佯怒，转身要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萧千户留步。”曹吉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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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开口挽留，还变得和颜悦色，“千户太过心急，我不过是几句说笑，就急了。来人，还不给千户看座。”
曹吉祥的心踏实了，看来谋大事，萧景可用。
小太监给下首的座位上了一盅茶。
萧景瘪瘪嘴，盖住翘起的嘴角。
“千户，坐！千户放心，前面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和人提起。”曹吉祥欠身微笑示意。
萧景只得回来重新落坐。
“我知道千户才高，想不想更富贵。”
“富贵又有何用，石大人不也眨眼就成了阶下囚、狱中魂。”萧景不屑，话语间泄露出几分愤懑。
“江大人远在南京，可想进京一展抱负？”
“我舅舅要是想回来，难不成曹公公就能让我舅舅回来。”萧景一再被曹吉祥戳到痛处，语气越发呛人。
曹吉祥却更加和善，笑容满面，“确实可以，不过就要看萧大人乐不乐意做大事了。”
“若是曹公公能做到，什么大事我都不惧。”
“千户痛快！”曹吉祥几番试探，觉得萧景可信。
曹铎在旁边背对着萧景撇嘴。曹铎本以为曹吉祥会大发雷霆，收拾萧景一顿，结果没多久，又被萧景哄住了。
萧景在曹铎心里已经等同于妖孽了。以前曹铎在曹吉祥面前抱怨萧景，曹吉祥还会附和，要帮他报仇，可现在早被萧景迷得不知东西，哪里还记得他的亲亲侄儿……
“我要请千户见一个人。钦儿出来吧。”曹吉祥击掌。
后堂出来一个鹰钩鼻男子，“萧千户。”
“同知大人！”萧景连忙起身行礼。他识得，这人是都督同知、昭武伯曹钦。
曹吉祥的侄儿不少，曹铎虽受宠，但不是最被看重的那个。最受看重的就是曹钦，已经被曹吉祥收为了养子。
“千户不必见外，来日方长。”曹钦扶起萧景，端的是礼贤下士，可又收敛不了身上傲气，看着别提有多别扭。
“萧千户，吾儿还能见人吧？”曹吉祥眉毛飞起，每个弧度都透露着得意。他虽然没有亲生儿子，却有个胜过无数人的能干养子。
萧景能怎么办，还不就只能继续奉承，快把所有能想出来夸人的话都用尽了。
曹吉祥飘飘然，如在云中，意犹未尽，好在曹钦还有几分理智，放了萧景离开。
怪不得朱祁镇喜欢，曹钦心想，若是他，也喜欢这样既能干事，又能说的。萧景的模样便是死的说成活的，都能让人觉得是真的。
萧景大脑昏昏沉沉，已经耗空了精力。说实话，夸人不难，但昧着良心硬夸实在磨人。消磨半日，可算把曹吉祥敷衍过去了。曹吉祥已有异心，只需要再逼一逼就能成事。
出宫，萧景去城门附近接了一对兄妹，姓曹。
坐上马车，男孩眼神执拗，“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如实说就可以，至少你们和娘亲都能安全。”
马车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座不起眼宅子后门，敲门，里面是杨百户。
“萧千户，大人在等您。”
萧景颔首，径直到正堂，“人我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