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之与陆眠兰回到驿馆时,手中多了两包还冒着热气的茶酥饼,槐南特产的茶叶末做馅料,混在油酥饼皮里,入夜微凉的风一动,就透出一股甜腻的香气。
裴霜并未休息,仍在灯下查看卷宗。见他们回来,随意抬眼看了看,目光扫过在那茶酥饼时,在纸包上晕开大大小小的油点微停留了一瞬,便又垂了下去。
杨徽之走上前去,将还冒着热气的一包饼搁在他手边:“裴大人,尝尝?味道确实新鲜。”
裴霜没拒绝,但也没有立刻伸手去拿。他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一封密信:“才收到的。宜都宁州传来的消息。夏侯昭的老家早已人去屋空,邻居说他两年前举家迁走,说是投奔远亲,但无人知晓去了何处。”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两年前……”陆眠兰轻声道:“正好是账目出现最大亏空的之后,调来赵胥吏的那一年。”
“不是巧合。”杨徽之撕开另一包茶酥饼的油纸,递给陆眠兰一块,自己却没什么心思吃:
“他显然是算好了日子,在事情可能败露前就抽身。只是……他若非背后有靠山,又岂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将所有痕迹都抹的一干二净?”
陆眠兰接过他递来的茶叶饼,咬了一口,也吃不下了,便只用帕子包起来,先搁在一旁。
“并非全无痕迹。”裴霜用指尖将密信推向前,待杨徽之俯身去看时,才继续开口:“追踪银钱流向的人发现,那笔一千四百两,被分批汇入阙都的质库,而后又被人迅速提走。”
他边说着,语气也微微冷下去:“提款人手持夏侯昭的身份文书,但经描述核对,并非夏侯昭本人。”
“替死鬼,或者……同伙。”杨徽之沉吟片刻,“他老家在宜都,为何偏要去阙都的质库?是哪家?”
“永昌号。是皇商的产业。”裴霜语气依旧平淡,但陆眠兰明显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杨徽之沉默下去,陆眠兰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裴霜看着他们两人的神情,轻声呼出一口气。他站起身,拍了拍杨徽之的肩膀,又看向同样愁眉苦脸的陆眠兰:“好在,槐南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裴霜言简意赅:“杨少卿说得对。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抹去一个经手巨额亏空官吏的下落,绝非易事。夏侯昭此人,背后定然有靠山。眼下我们在槐南,恐怕已查不到更多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回阙都吗?”陆眠兰问道。
裴霜并没有急着表态,他见杨徽之依然紧锁眉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依你们之见,还有何留在槐南的必要么?”
杨徽之沉吟片刻,开口道:“槐南税案,根基在数年积弊,非一朝一夕能彻底厘清。依我之见,如今舅父商队一案已明朗,足以销案。”
“至于夏侯昭及其背后之人……仍需从长计议,倒不如先回阙都,调动更多卷宗查阅,或许能从其历年调任、经手项目中找到新的线索。”
裴霜点了点头,又看向陆眠兰:“陆姑娘,你呢?”
陆眠兰也点点头,裴霜听她也说过“先回阙都”后,便想先回房整顿,再计划行程。
只是他才刚转过身,没等迈出第一步,陆眠兰便在身后急急张口,连着唤了他两声:“大人,大人等一下!”
“何事?”裴霜又回身看她。
陆眠兰原本是不想开口的,但既然说了要回阙都,就想着干脆趁热打铁,将之前采桑和采薇打听来的线索一并说了,免得夜长梦多。
再者,万一这桩桩件件凑在一起,是真的互有关联,倒也不至于给她治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她原本还纠结着,但裴霜已经转回来等着她开口了。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在杨徽之疑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说下去。
“这要从何说起……”她斟酌了片刻,忽而没头没尾的问了裴霜一句:“天顾八年,自越东司照而起的那一场大疫,裴大人可曾听说过?”
裴霜面色一僵,目光变得有些深暗。他点了点头,声音都低沉下去:“我知道,怎么了?”
“我阿娘在世时,有过徽阜第一绣娘的威名。”陆眠兰不自觉有些紧张,手心也攥得捂出汗来。
她一字一句往下说着,只觉喉咙发干:“我自幼随着阿娘学习绣艺,之前墨竹和墨玉从尸身指缝里搜寻出来的绸缎残丝,我让采桑拼凑过一份,勉强可以看清一点。”
“按照仅有的针脚走向来看,是那场大疫过后,才在司照流行过的纹样。”
她长话短说,最后虽面上仍是冷静自持,额间却渗出一丝冷汗来:
“但若是司照的富商,定不会将一件过时的衣裳留着整整二十年。但若是此人尚在为官,要做出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倒也不无可能。”
陆眠兰说完这番话,长舒一口气。她偏头时看见杨徽之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难看。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陆眠兰只觉周身的空气变得黏稠,连这股诡异的沉默都变得极为漫长。
裴霜和杨徽之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杨徽之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采茶,你能肯定么?不会误判?”
陆眠兰坚定的摇了摇头:“绝不会错。我和采桑采薇都看过。“今日派她们出去,也是为了在槐南的绣铺做参照,没有发现类似绣法。”
裴霜看着陆眠兰的双眼,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并未对陆眠兰提出质疑,甚至确实仔仔细细的回想过:“越东偏南一代,确有信仰图腾的风俗,你说得不无道理。但事关重大,只能先待回到阙都复职后,再做决断。”
他言罢深深看了陆眠兰和杨徽之一眼:“明日天亮启程,返回阙都。”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回门一事,允你们三天。”
杨徽之和陆眠兰立刻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多谢大人”后,目送他上楼回房。
两个人皆是松了口气。
片刻后,杨徽之轻声叹息:“你怎么连我也瞒着?”陆眠兰侧目看他,只见这人双眸微微眯起,做得一副有怨气的样子,但其实细听来,那语气里一丝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是有些委屈。
陆眠兰勾唇微微一笑,半真半假道:“杨大人这般通透的人,也没听过一首诗么?”她语气悠悠:“‘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啊。”
陆眠兰的声音念起诗来,是与平日说话不一样的好听,恰如千金难求的上好锦缎拂面而过,柔软而不失韵味。
杨徽之本意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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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哪怕听了她念着样有些生分的诗句来,第一反应也不是不被信任的怄气,反而想让她多读几句来听。
他深知陆眠兰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全然相信自己,却还是没忍住对她做了句承诺。
夜色渐浓,虫鸣声时有时无。
杨徽之将身子转向她,也不管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欣赏夜色,就那么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如果你在某时某刻,需要一个全然可以托付或依赖的人,我希望那个人会是我。”
陆眠兰并没有看他,目光似乎在那般盏月牙上,又或者在某颗透着微光的星子上。她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一直到杨徽之叮嘱她“早些休息”,然后也转身回房时,她才将目光收回,看着杨徽之离去的那个拐角,声音轻的像一阵已吹至即将消散的风,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我绝不会依赖旁人。”
——
天光微熹。晨间薄雾虚还在日间,是一日中除去傍晚,难得不那么燥热的时候。
采桑和采薇两个丫头昨日听陆眠兰说要回门的消息后,夜间便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起床替陆眠兰梳洗时,哈欠连天的打,一个接着一个。
陆眠兰听见采薇小声嘀咕的一句“怎么又要回去看舅老爷和舅夫人的脸色……”
话音未落,采桑便用胳膊肘轻轻顶了她一下。可采薇在铜镜中与她对视时,分明也看到阿姊一样的满面愁容。
她们下楼时,驿站外已备好车马。裴霜行事向来利落,既定下行程时间,便无半分拖延。随行侍卫与衙役皆已整装待发,在晨雾中肃立,一眼看去,无声透着一股紧绷的气氛。
杨徽之护着陆眠兰登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行在车驾旁。
他的目光慢慢地扫过队列,看见裴霜正与领队的侍卫低声交代最后几句,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看似一切如常,但杨徽之心里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车马启动,辚辚驶离柳州地界的驿站,官道在车轮下延伸。为尽早返抵阙都,裴霜选了稍近但略僻静的官道。
途中他曾两次抬手,示意队伍略微放缓速度,目光如鹰隼般掠过前后人马,每一次,都让杨徽之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分。
陆眠兰隔着车帘也能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低声问道:“怎么了?”
杨徽之微微摇头:“不知道,但总觉着心里不踏实。”他替陆眠兰整理好车帘,向远望去。队伍行进有序,并无骚乱,但他心下那一丝模糊的不安始终没有消散。
陆眠兰靠着车壁,一夜未能安枕的困倦渐渐袭来,正当她眼皮沉重欲阖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随即是墨玉压低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禀报声:“大人……”
杨徽之眉头一蹙,微微低下身子,亦将声线放轻:“何事?”
墨玉靠近,自然而然走过去,看样子只是在为杨徽之牵绳。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方才清点人数,护卫、仆役连同车夫,共计应有八十三人。但……属下和墨竹反复核验了三遍,现下队中,实有八十五人。”
空气骤然一凝。连昏昏欲睡的陆眠兰也瞬间清醒,她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与杨徽之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