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阿春低垂着眼看着坐在床上的苏令徽,连连摆手。
“我带了自己攒的一点工钱呢。”
苏家大部分佣人的工钱都由苏大太太在银行给每人开了一张存折单放了起来吃利息,放假回家时取出。有些家里单薄的,可能好几年都不会动这张存折。
这些佣人他们日常吃住在苏家,平日里遇见大事小情,迎来送往时,苏大太太也会发一些赏钱,足够平日使用了。
“拿着吧,好好玩一天,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这大沪市呢。”
苏令徽看着穿着蓝衣黑裤,梳着一头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的阿春,她比苏令徽大三岁,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她身体玲珑的曲线。
苏令徽七岁时,苏大太太想要个同龄的,又能照顾一下她的孩子进来,叶妈就荐了阿春过来。阿春是叶妈妹妹家的大女儿。
七年陪伴,两人亦亲亦友。
阿春将褂子撩起,小心翼翼的把钱塞进裤腰上缝着的暗袋里。
“四年级那本课本看完了吗?”苏令徽又想起了这件事,问道。
“没呢,苏公馆佣人房里睡的人多呢,我不好意思看。”阿春笑着说道。
“看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令徽一挥手,气势澎湃。
“我们在学习,我们在进步。”
“姑娘。”
阿春欲言又止,叶妈总是说苏令徽人好,纵的她不守本分。
“守本分。”
这是叶妈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在她看来,阿春没有每天围着苏令徽转,还让苏令徽教她读书识字就是不守本分。
可是,毋庸置疑的,她微笑着看着在床上来回翻滚着的少女,她很爱姑娘,在一段时间里,她将姑娘视为她的一切。
可后来姑娘渐渐长大了,她的目光越来越远,她可以自己收拾屋子,穿衣吃饭,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朋友越来越多,说出的话语让她难以理解,也越来越不需要她。
阿春垂下眼睛,将苏令徽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的收拾起来。
姑娘教她读书,她也想像姑娘一样,想和她靠近,想去了解她的世界。
只是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胡闹,是在不知好歹、不守本分。
她和姨妈同住一屋,夜晚,当她把书拿回房间时,叶妈就瞪着她和桌上的书。
“你读书能有什么用。”
“你是伺候人的,这东西书上又学不来,你要好好照顾姑娘,以后姑娘出嫁了,你还可以跟着她当陪房。”
“你知道这差事已经是乡下女孩做梦都梦不到了吗,你以为乡下女孩子读了书就能像小姐一样了吗。”
姨妈很严厉的警告着她。
“越读书想的越多,最后眼高手低,什么好都落不下。”
她十岁时要被父母许给同村的另一家做童养媳,那一天,母亲给了她一双很大的新鞋,母亲说再过几年等她丈夫长大之后她就能穿上了。
姨妈回家探亲,知道了这件事,沉默良久,带她走了。说定她每年要将全部工钱寄回家去,父母就悔了婚,两家在村里交了恶,父母还额外赔了那家一只鸡。
她每月的工钱刚开始两块大洋,后来是四块一个月。姨妈给她的家中说每月是一块大洋,这两年涨到了一块五角。
她父母没有怀疑过,他们住在一百多里外的乡下,可能几年才能上一趟洛州城里,姨妈在他们眼中是整个村子最能干的人,他们辛苦种地一整年可能才能富余出几块大洋。
而如今她的存折上已经有二百块大洋了。她也知道其余做佣人的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主人家拖欠工钱,非打即骂是常有的事。
她的榜样应该像姨妈一样,虽然青年守寡,孑然一身,但她辛勤认真的在苏家干了将近二十年,已经攒了六七百块大洋,因此到哪都腰板挺得直直的。
未来也会像现在一样,忠心耿耿的一直到她再也干不动活,再回到乡下,过继一个子侄养老。
在这样的一生中,读书确实没什么用,读的越多,她就越不能一直低着头干活,而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越读越迷茫,越读越痛苦。
趴在床上的小姑娘呼吸柔和了起来,阿春走到窗前,时间还早,其余人都还在起居室里、游戏厅里消磨时间。
她出神的透过窗户看了一会,起居室里苏四小姐苏念恩披着深绿色的薄纱披肩,穿着月白色绣着暗栀花纹的旗袍,正在苏念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中,跳着翩然的舞步,手上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
阿春羡慕的叹了口气,将花窗轻轻的合上,把一旁的蕾丝纱帘放下,遮盖住了刚刚撒下的月光,抱着衣服出了门。
起居室里,随着音乐悄无声息的结束,苏念恩轻轻喘息着停下了脚步,苏念灵给她鼓了鼓掌。
“四姐,你跳的真好。”
她的母亲走到了她的跟前,不做声的拿眼偷偷地瞟着她。
看着母亲那不上台面的打量,苏念恩咬了咬牙,跟着母亲一起坐到了起居室角落里的小沙发上,她出神的望着小沙发旁边的檀木置物架,又盯着自己手上的那颗假钻石戒子,不愿意和母亲对视。
她的母亲是苏五老爷的妻子,是个出身官宦家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女人,唯唯诺诺又低个瘦削,因此苏念恩的兄弟个子都不算高,只有苏念恩算得上高挑迷人。
“后天婚礼的第一支舞,你一定要和耀官跳舞啊。”
“我一整夜和他跳好不好。”苏念恩挑了挑眉,不由自主的尖着嗓音轻声说道。
“当然好啊,这是最好不过了,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啊。”
苏五太太大喜过望,她没想到今晚苏念恩如此好说话,欢快地露出了含蓄的笑容。
“你的心真大啊,就不怕他抽死在姐姐的婚礼上吗。”
可很快苏念恩刀子一样的话语就锋利的戳了过来,语气阴恻恻的,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苏五太太周梅一呆,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病秧子倒在了喧闹的婚礼大厅里,众人诧异嘲弄的目光。她不自觉的浑身颤了一颤,干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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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他吃了药就不会了。”
“哦”
苏念恩托腮,冰冷的目光从木架子上转过来悠悠地注视着母亲“那是谁在相亲的时候,咳得喘不上气一头栽倒在地上的。”
“要不是他这一倒。”
苏念恩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神情“恐怕我直到嫁过去后,才知道他是个病秧子呢。”
“唉,唉”苏三太太连声叹气,她良久才妥协地说道“那就还是跳一支吧,一支吧。”
“你这样不重视耀官,嫁过去还不是你自己难过。”
她看着苏念恩不以为然的神情,苦口婆心的劝道。
“这不是你们精心安排的得意郎君,完完全全的为我好吗。怎么会让我难过呢?”
看着母亲脸上露出的无措神情,苏念恩的心中感到了一丝畅快,但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痛苦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耀官的父亲可是证劵大户,一次就能从里面捞十几万大洋,比吃老本的咱家不知好上多少。耀官是他的儿子,哪怕身体弱一点,将来一份富裕的家财是少不了的。”
苏三太太脸上却没有显示一点心虚,她笃定地和女儿说着。
苏念恩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腔恶毒的话语要吐出来射向母亲,但看着她干瘪的嘴唇,拉低的眉眼和那深深的法令纹,又死死的逼迫着自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父亲呢,这两天都没见他。”
“你父亲这两天在外面忙呢。”苏三太太脸色变了变,遮遮掩掩的说道。
“忙什么,吃喝嫖赌吗?”
苏念恩冷笑了一声“你让他收着点手吧,毕竟他可没有第二个女儿给他抵账了。”
“啊呦,念恩。”
苏五太太激动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呢,他在外面是做正经事的。”
苏念恩懒得再和她说话,就盯着自己的影子沉默的坐在那里,所有能骂出去的,能哭诉哀求的,都在三年前她第一次发现司耀官捂着胸口一脸苍白的躺在地上,惊慌地跑回家后说尽了。
可哪怕她拿着剪子架在了脖子上,父亲也只是阴森森的吸着烟枪,红着鼻头说道。
“让她死,死了之后,全家一起上路。”
“五万大洋啊,你是个什么玩意,要不是你生在苏家,你能值这么多钱吗?”那个男人疾言厉色、色厉内荏的怒吼着。
母亲抱着她的腿哭“你爹也是想挣口气,不独他一个人啊,人人都投了。”
她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石头,父亲只有八千大洋的本钱啊,却借司家的钱加杠杆加到了十万,如今血本无归。将三房里值钱的东西,连她的各色公中采买的首饰变卖后,还剩下五万的欠款。
爷爷也不肯再替这个混账儿子多付一分钱了,而大伯和小叔则趁机要求分家。
“可,那是个痨病鬼啊,嫁过去我的一辈子就完了。”刚刚考上大学的苏念恩绝望的说道。
“谁说的,没那么严重,吃了药和正常人一样。”母亲心虚的哭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