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起立就听到这句话，秦莳大脑一片空白，不可思议望向尹以理。
尹父也是微微一怔，看向尹以理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但转瞬即逝，满是不屑的轻笑。
接着，他把瞄头对向了秦莳，一开口就是驱逐。
“200万，和尹以理离婚”
为表诚意，尹父从包里随意拿出一张支票，拍在茶几上，支票对着水晶灯，闪着冷光。
“你配不上尹以理，和尹以理能够匹配的，绝对是能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的人，是能够帮助他继承家业的女人。”
支票被推了过来，这还是秦莳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支票，眼睛都直了，她曾经做梦都想被支票扔，这钱足够让她付清母亲的医药费，再把家里装修一遍。
但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内心却再没有兴奋的感觉，光芒太刺眼，她的睫毛向下垂，太阳穴也在跳。
清高和尊严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让她有些憋屈，即使可能是更多，她似乎也不能心安理得的马上爽快接受。
“爸。”
尹以理就先开了口，眸色沉冷，和父亲对峙。
“您别太过分了，你现在是在羞辱我太太。”
“羞辱？”尹父冷笑一声，“你恰恰说错了，她本来一文不值，连和我同台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沾了你的光，成了名不副实的尹家太太，现在还值了200万，我是在抬高她。”
位高权重的人说什么似乎都是真理，一个字一个字如同千斤重，砸碎秦莳内心建构的所有，她很不服地咬紧牙关，攥紧衣袖，却又不得不重新接受。
秦莳想，她嫁的人如果不是尹以理，而是别的相亲对象，被男方父亲这么羞辱，她一定甩脸就走，一切免谈。
尹以理嗤笑一声，手上的青筋暴起，脸上却只是面露愠色，忍耐力极强。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依靠另一半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我不是，秦莳也不是。”
话落，就义无反顾地拉着秦莳走，干净利落，身后的尹父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怒气上头，将才上好的滚烫茶杯扔了过来。
“啪——”
茶水不可避免地飞溅到秦莳耳廓上，她轻微缩了缩，握紧了双手，手指偷偷掐进肉里。
“这门婚事我绝对不同意！尹以理，几年前你为了一个普通女人差点放弃了出国求学的机会，现在你又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家里给你铺好的路！”
“辛辛苦苦把你培养长大，不是为了让你给别人当跳板！”
声音渐渐消失，秦莳耳朵里似乎也被开水烫了，对周围声音听得不太真切。
这时，秦莳停下了脚步，尹以理的动作跟随着她一顿，怔怔望向她。
接着，转身，重新走近尹父，尹以理意料之外，在后面不由得拉住她的肩膀，秦莳却摇头笑笑，轻声说没事。
尹以理却紧张了起来，但看向秦莳侧脸，很冷静。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踏出的声音异常响亮。
秦莳很会伪装，笑的时候友好，不笑的时候暴露厌世的一面，反差下来，难免有一种威慑力。
和刚才的怯懦感大不相同，尹父对这变化没有预料到，在原地抬了抬眉，以为她是强撑着来拿支票的，大发慈悲地，把支票从紫檀茶几上亲自拿出来，递给她。
秦莳走近的时候，他又轻浮一扔，支票在空中转了一圈，缓缓轻飘飘落地。
秦莳在支票前面站住了脚，蹲下捡拾了起来，重新放在了茶几上，轻拿轻放的模样，像幼儿园哄孩子的老师。
她笑了，终于对尹父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叔叔，我和尹以理是真心相爱的，知道他豪门的身份后我非常害怕，但出于对尹以理的爱，我不想选择退缩，我也不是图他身份，我要是真图这些我就不是普通员工了，早成秦总了。”
“您不会不查我吧，您有发现我信用卡还没还完吗，真服了谁图钱还欠债啊……这咱们得讲道理吧。”
很明显，这句话说完，在场两位姓尹的都懵了。
尹父是被不经意怼了后的无措，
尹以理却在感叹秦莳不仅很会说谎，还很有气场，头脑也随时清晰，非常全能。
顿了顿，秦莳继续说。
“初次见面，除了发现我的缺点之外，也应该看到我的一些潜力吧，就算我真勾引你从小养到大的聪明的儿子，说明我还是有些手段的吧。”
“谁不是白手起家的，你们家族企业也得有个开始吧，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叔叔。”
在沉默中，秦莳鞠了一躬，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和尹以理一起走了。
坐在车上，秦莳轻轻把头靠在窗户上，天气预报难得准时一次，今晚下了暴雨，雨点一层又一层，雨滴顺着窗户缓缓流下，大地朦胧一片，街景加了一层滤镜。
而秦莳眼神空洞，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从外面看，像是哭了一样。
她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每个字每个字她都不断回想，已经倒背如流，手上的手镯沉甸甸的，偏大，荡着她心脏疼。
心里说了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却始终没有消解掉那份淤积的情绪。
图钱是假的，漏洞百出的理由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反驳。
但自己能力不足却是真的，尹父直直往她心窝子戳，她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超级讨厌这个，永远能被一个话题拿捏住的自己。
怨恨自己的懦弱，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容易坍塌的心态。
她就是没办法发心安理得地对所有质疑她的人说：“老娘本科就是双非怎么了，就是管理学毕业的怎么了，就是文科生怎么了！”
因为这是她内心永远忘不了的遗憾，扎根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吸收着她内心的能力，靠着她的眼泪茁壮成长，成为寄生在她心里的菟丝花。
邪恶，恶心，却同时又庞大，难以去除。
而秦莳不经意之下，就把这份内耗外化给了尹以理。
还是趁着尹以理此时内心因打败了父亲最高兴的时候。
手里抠着指甲，秦莳犹豫，开口。
“尹以理，刚刚说谎胡诌是因为既然答应你结婚就应该帮你，但说真的，你爸说的挺对的。”
“其实你没必要为了和你爸抗议故意这样，我帮不了你任何忙，我自己的人生也一团乱麻。”
“我这样会拖累你。”
此时已经到秦莳楼下，车内冷气开的正好，雨刮器刷刷刮着倾盆大雨。
尹以理默了一瞬，随后开口：“我爸对你说的那些你不用在意，他对谁都很刻薄。”
被戳中了心事，秦莳使劲摇头，不承认。
“我没有，你别猜，和叔叔没关系，况且他也没说错。”
此时，她言语中已经有了迁怒别人的烦躁，看了看手中的镯子，好漂亮，上等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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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刚才宋玉蓉的热情，尹以理的维护，秦莳心里又舍不得摘下。
但嘴上却说：“等我妈妈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尽快离婚吧，别耽误你。”
对方看着她，眼睛乌黑，眼神不明，欲言又止，良久才回。
“等到那时再说。”
很奇怪，明明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秦莳听到后，脑子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后知后觉，她好像莫名的，对尹以理的话会产生期待。
比如他说，不会离婚的什么的。
而意识到此时思绪和情绪她已经控制不住，秦莳不想吵架，对自己很失望，准备回家。
两人无言着像个陌生人，秦莳要下车，尹以理开口。
“今天晚上会打雷，你家隔音可以吗，会睡不着吗？”
不是她想要的回答，秦莳赌气摇头。
沉默一会儿，尹以理又说：“你和你室友住，注意安全。”
明知道对方在关心她，也是一些必要的关心，但对于此时的秦莳来说，却听起来很不舒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
他们很熟吗，本来就是协议结婚，为什么要了解她这么多，反正总会离婚的。
而且尹以理根本不懂她。
本来只是隐忍着点了点头，但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敲了敲门窗，眼神说不上的冷，表情像惨白的月光，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在作响。
“请别故意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内心却堵得更慌了，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懊恼的感觉紧紧缠绕着她。
为什么要对尹以理发脾气呢，他明明一点错都没有。
以前看到网上有明星说过一句话：自卑往往会让人变得讨厌。
尹以理说的没错，半夜外面响起来轰轰雷声，吵闹的没有一点规律，房子隔音很不好，雷声不经任何修饰的直冲到房间里，好像要把天空撕裂。
好在还有一点好处，雷声也顺便盖住了隔壁同样很吵的男友和室友运动的声音。
小时候秦莳很怕雷声，需要父母陪在身边才能入睡，后来她想凭什么要怕一个不可避免的自然现象，必须要克服，于是每次就在打雷的时候通宵学习，用专注抵挡雷声。
这么多年秦莳本已经习惯这样，只是今天坐在电脑前，桌上只是摆放了室友男友作为歉意送的笔筒，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雷声过了后雨声渐渐传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窗户，声音急切嘈杂，像千军万马的嘶吼，厨房似乎传来了漏水的声音，嘀嗒嘀嗒，有规律的让人无法静下心来。
秦莳捂住耳朵，声音并没有减弱，自欺欺人，脑子里全是晚上的回忆，像一台不停运作的机器，不断传递后悔。
做对了会不断复盘，做错了就会不断内耗，想表达歉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头脑发胀，英文字母在眼中飘，胸口也很闷，压抑得难受。
尹以理对她这么好，无可指摘，还要怎么样，根本是她自己作死
“轰——”
一声炸雷突然响起，秦莳猛地一颤，瞬间紧绷地闭眼，笔记本黑了屏，一片黑暗。
再次睁眼，双眼红血丝充满疲惫，眼睛酸涩疲惫，肿胀地让她想哭。
此时，手机响起，一闪一闪的屏幕让秦莳惊觉，她如释重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爬过去寻找，手机上写着尹以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