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酒吧与商厦之间隔着条不宽不窄的路,禁止车辆通行,偶尔有自行车与行走在路肩上的人擦身而过。
路灯隔好几米才亮着一盏,清柔的月光被高楼掩去了一半,街道昏暗却不萧条,各户门店透着冷暖不一的灯光,男男女女进出不休。
许月薇身上混着一股火锅和酒精的浓烈气味,清冽的晚吹过来时格外明显,她的胃里浊气翻滚,步伐逐渐摇晃。
在她接连险些撞上路灯、平地崴脚后,身旁一直沉默的男人才开了口:
“我常听瑾姝说起你。”
许月薇的注意一下被转移,她略带好奇地稍稍偏头:“是吗?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我必须得见见你,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就通不过考察期。”
想起女友,陈延朗平淡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许月薇想象了一下宋瑾姝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轻笑出声:“我们认识太久了,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约定了。”
他们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
许月薇的步伐幅度越迈越大,她仰头望月:“不过这几年,有种她先一步长大了的感觉。”
宋瑾姝小时候玩网页上的经营小游戏,萌生了开一家甜品店或者美甲店的梦想,没想到二十六岁的今年,她梦想成真了。
她真为她高兴。
今晚聚餐结束后,她们仿佛要把错过的节日在一个晚上补回来,又去了KTV,连唱带喝,过了把瘾。
宋瑾姝唠唠叨叨讲着开店的故事,嘴上吐槽奇葩顾客,咧着的唇角却始终没掉下来。
彻底醉倒前,她打电话把家里的“代驾”叫了过来,没了顾及,对瓶吹到烂醉,喉咙被嚎叫和酒精弄得烧痛,却依然喋喋不休,抱着她不肯各回各家。
许月薇心里的不舍却在陈延朗的到来后散去了大半,借口说,要回酒吧拿落了的茶饼礼盒,却被宋瑾姝死死抱住不放。
宋瑾姝:“不行啊,那种地方有流氓!让延朗陪你去,他会散打,他能给你当保镖!”
喝醉后的宋瑾姝拥有不属于自己的意志力,许月薇最终也没能和他们分开。
车开不进后街,停在路边。
宋瑾姝脚软得走不了路,在车里待着,还不忘嘱咐她:“太晚了,我们送你回家,别找代驾了。”
许月薇答应了,宋瑾姝才松开她。
一阵微凉的风擦过她温热的脸颊,许月薇慢悠悠地接上后半句话:“……都能管着我了。”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近乎落寞的情绪还是像雾气一样飘了出来。
陈延朗没接话,沉稳地换了话题:“快到了吧?”
许月薇一指十步外的某间门店:“就到了。”
又补了一句,“麻烦你陪我了。”
酒吧里乱哄哄的音浪冲破了玻璃门,她迎着人声鼎沸走进去,看见吧台后站着那位给她调过酒的人,于是走到离他最近的空位后,扬声问:
“打扰一下,我落了一个绿色袋子,请问您看见过吗?”
调酒师见了她马上点头:“我记得,我们老板把它收起来了,您稍等一下,我帮您问问。”
说完就扭头与另一位调酒师说起话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许月薇站在高凳旁,干等着。
如果没有因为迟到赔了一盒存货,她也不会斤斤计较这剩下的最后一盒,今天的运气似乎处处跟她作对。
“落了点心盒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降落在身后,在躁动的环境中格外平静,好像一副色彩缤纷的画上,被泼了一道长长的浓墨。
许月薇转身。
她酒量不太好,一瓶倒,不像宋瑾殊那么放纵,只喝了大半瓶,意识清醒又浑浊。
所以,处于微醺状态下,她看见江时砚的脸,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
可旋转的彩灯在他的身上游动,太真实了,不像梦。
酒精麻痹了她的肌肉,即使惊讶,除了双唇启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缝外,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她干巴巴地问:“……你就是酒吧老板吗?”
“你这么肯定我的精力,我该说谢谢吗?”江时砚很快反问。
思维差点被他绕了个死结,许月薇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下,也是,他怎么可能亲自经营一家小店。
女人长眉弯着柔和的弧度,水光盛在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清浅浅的倩丽。
江时砚垂眸,目光从她柔顺的发梢滑到泛起酡红的脸颊,最后落在蹭掉了大半口红的唇上。
继而,移眸看向她旁边的男人。
对方平静地迎上他的注视。
“……你跟踪我?”
猝不及防的,他受到她警惕的质问。
江时砚“哧”一声笑了,摆明了懒得对醉鬼搭腔的态度。
被他笑了一下,许月薇浑身都在发热:“那你怎么知道是我落了东西?”
江时砚没看她:“猜的。”
他不配合,不像酒吧方的工作人员。
陈延朗往前走了半步,用手臂的背面去推许月薇的肩臂,示意她退到自己后面。
许月薇反应慢半拍,生生受着这股力道,重心不由自主地往后倒。
她趔趄了一下,手下意识往前伸,想抓住什么东西扶稳,却反而被抓住了。
捉住她左手手腕的掌心热得发烫,轻轻往相反的方向一带。
眼前暗了暗,男人的影子盖在她头顶上。
见她站稳了,江时砚松手,退回刚才的距离。
他穿着单薄衬衣,眉眼透着醉酒后的惺忪,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一男一女,手背挡着嘴,笑出了声。
许月薇捂着手腕,上面残留的热意让她抗拒:“请快点把东西还我吧,我们会马上离开。”
“不好意思,有人不知道是失物,把它吃了。你看是给你下次消费免单,还是……你提一个一笔勾销的价格?”
看似很好商量的提议,却把棘手的球传给了她手里。
——还会不会有下次?
许月薇抿了抿唇,看向陈延朗。
陈延朗接收到她求助的视线,推推眼镜:“按原价的三倍补偿,怎么样?”
江时砚眼睫颤都没颤,忽略男人,只看着她,问:“想好了吗?”
陈延朗即便看得出来这两个人认识,也不禁微微皱眉。
许月薇说:“听他的。”
江时砚眨了下眼,再睁开后眼眸转向比自己略矮一点的男人,友好而轻蔑地笑了笑:“好。”
嘴上说好,他却没有行动的意思。陈延朗礼貌催促:“贵店现金还是扫码付?”
“我们两清了。”江时砚唇角挑着冷笑,“不信你问她。”
许月薇明白过来——
他的意思是,蹭车的事,也一笔勾销了。
奥迪的划痕加茶糕,抵卡宴的划痕,一个胡搅蛮缠出来的等式,细究起来,免不了更深的牵扯。
她不想纠缠,对陈延朗说我们走。
江时砚忽然出声:“那个茶糕,是挺好吃的。”
许月薇想反驳,说你下午明明只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却听他接着说,“看来广阳是个好地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颗钉子贯穿了她的身体,迈不开一步。
还是陈延朗出声问她走吗,她才麻木着跟在他后面。
门开后又合,冷空气随着关门的刹那扑进来。
江时砚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
半个多小时后,许月薇告别宋瑾姝和陈延朗,刷脸进入小区。
澜玥雅居的安保和绿化对得起高昂的物业费,邻里关系疏远却和谐,如果忽略房子背后的故事,许月薇其实还挺喜欢这里的。
可惜,当母亲还在老宅里享受阔太太的生活时,澜玥雅居早已成为父亲与另一个女人的巢穴。
离婚的战役持续了整整五年,她十五岁的时候,父亲许世衡把澜玥雅居的房产作为赔偿,给了她们母女俩。
羞辱意味十足,她们却没有办法。许世衡的律师团队太厉害,叶婉枝没拿到多少钱,几乎是净身出户了。
正巧卡在了许月薇升高中的节点,叶婉枝就陪她住了三年学区房,三年后,或许是想通了,她搬进了这间空置多年的房子。
这对曾经的夫妻最后的默契,就是都不想要她。
最后法庭依照许月薇本人的意见,将她判给了母亲,而叶婉枝看在定期抚养费的份上,没有异议。
高中毕业后,许月薇大学住宿舍,毕业后远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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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她跟叶婉枝单独住在一起的时间只有高中,然后就是现在。
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偶尔,叶婉枝的身体中会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对着她,又像对着她的另一半血液。
许月薇眼看着叶婉枝被以恨为燃料的火焰烧空了,她为此能做的,也只有接纳了那绵延不绝的火燎上自己的身体。
晚风慢慢静止,她离单元楼越来越近。
许月薇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两下,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混乱扭曲的过去,可另一个她妄想压抑的人却趁机钻了出来。
酒吧里穿着衬衣的江时砚,与高中时穿着白衬衫校服的他,身影渐渐重合。
然后,把一切都挤走了。
可故人和故事,应该留在过去。
怀着复杂的心绪,许月薇加快了步伐。
电梯数字从一到十,身上的疲惫也愈来愈重,她慢慢走出电梯,也不着急按指纹锁,先伸手进包里摸索着随身携带的香水瓶。
咔一声响,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推开。
玄关灯映照出那人刘海下略显惊讶的一双眼,许月薇愣了一下,右脚一踏,楼道的声控灯亮起。
“姐,你回来啦?”
齐书妍悄声悄步地走出来,刻意压着声音,“大姨睡了,你动静轻点。”
许月薇打量了眼表妹,眉尖微蹙:“我记得我今天请了阿姨照顾妈,她不在吗?”
“别提了。”齐书妍眼里满是无辜,“那个家政手脚不干净,被大姨抓着撵走了,家里没人做饭,她才打电话叫我来的。”
许月薇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她心知肚明她的话因果倒置,叶婉枝想她来,才找借口撵走了家政。
“不麻烦,你下次再有事要请临时护工,还不如打电话叫我呢,我是自己人啊,总比陌生人进门来的好吧?”
齐书妍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又虚假,许月薇情绪没什么起伏:“好,我知道了,今晚谢谢你。”
锁舌咔哒一声落锁。
许月薇换了鞋,看见主卧卧室门关着,心情稍微放松下来,转身先去了卫生间洗手,又去厨房温了杯水喝。
喝完水,她一边单手解着手表一边转身,毫无心理准备地与餐桌旁站着的母亲对上眼,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叶婉枝身上穿着有些泛旧的丝绸睡衣,曾经的舞蹈功底让她身材匀称,脊背挺直,可脸上却嵌着一双深陷的眼窝。
她眼神发直,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
瞬间加速的心率在几秒的对视中缓缓降下来,许月薇走过去,想搀扶又不敢,眼神也下意识飘忽着:“妈,你怎么出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叶婉枝仰起下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儿,深得有些发褐的唇瓣轻轻张合:“你喝酒了?”
许月薇心里咯噔一下。
她以为母亲真睡了,就没有喷香水掩饰浑身酒气。
在她们家,喝酒是禁忌。
小时候逢年过节,饭桌上亲戚用筷子蘸酒逗她喝,母亲都会板着脸拒绝,好像那是什么毒药一样,坚决不允许她碰。
长大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诞生跟酒精脱不开关系。
母亲似乎是恨父亲的,可那些年的执着却又像爱。
这复杂的情感已经在漫长的年月里参天生长,根系牢牢地绑在她这颗稚嫩的种子身上,不知是它供养了她,还是她反哺了它。
走神的片刻,叶婉枝往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这次是陈述句:“你喝酒了。”
许月薇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个耳光不轻不重地落在脸上。
不算疼,一阵发麻后变成痒,但久违的耻辱感混合着委屈随心脏的跳动泵向四肢,如毒素扩散般迅速。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团结起来撞击她,鼻尖发酸,两滴泪从眼眶直接滚落下来,没有蜿蜒过脸颊,让人无法察觉她哭过。
“妈!”
可是声音已染了哭腔。
叶婉枝如梦初醒,浑浊的眼眸亮了一瞬,又暗下来,动作迟缓地想要抚摸她泛红的脸颊。
许月薇避开了,将右脸朝向她,咽下喉头酸涩,几乎是恳求。
“你还想出气的话就打这边,然后就回去睡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