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个周六，A市阴云绵绵。
江听雨拎着伞，拿着快递和奶茶走进电梯。
耳边猝然响起雨声。
持续不断。
下一秒，一道清亮的声音拨开雨雾，急匆匆涌入她的耳中：“等一下！”
江听雨按住开门的按钮。
电梯门保持不动。
一名长发女生跑了进来。
有一股风跟着她一起闯入电梯。
风里有淡淡的花香。
还有绿色的发卡。
还有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目光碰撞。
女生脚步一顿。
回过神，女生连忙走到角落，边整理头发边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嗯。”
江听雨应得无波无澜。
安静。
死水一样的安静。
电梯停在原地，等着什么。
两秒后，江听雨开口：“不按吗？”
“什么？”
“几楼。”
“哦哦！”
任晚晴急忙伸手按了一个“6”，再红着整张脸退回角落。
脚趾在悄悄动工。
不愿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老天啊，好丢人啊……
电梯门关上了。
轿厢内一片寂静。
楼层数字在屏幕上不断跳动。
“叮。”
门开了。
江听雨走出去。
没有回头。
更没有注意到电梯内的另一个人尴尬得想死的模样。
任晚晴偷偷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电梯门再度关上。
任晚晴缩回角落，眼中的光逐渐变得黯淡。
她站在角落里叹了口气，像朵自闭的小蘑菇。
…
秦观雅在拆快递。
一只脚搭在旁边的软凳上，打着石膏。
看着惨兮兮。
旁边递来一杯插着管的奶茶。
秦观雅看一眼便接住，嘬了口。
“谢谢啊。”
“太体贴了我们阿雨，”她感动道，“下次有快递我还找你。”
江听雨哼笑一声，收回手：“我就该收你跑腿费。”
秦观雅双臂一展，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我这么惨你还要钱？”
江听雨的目光将她浑身一扫：“收，大不了少收点，五毛也行。”
秦观雅：“？”
秦观雅假哭：“没有人性！”
江听雨扭身坐到一旁沙发上：“看你哭也算钱。”
“那你看点不花钱的。”
“嗯？”
秦观雅竖起中指。
江听雨还她一个白眼。
“腿好点没？”
“放心吧，好多了，谢你过来陪我解闷哈。”
“嗯，记得我的大恩大德。”
秦观雅也还了个白眼。
她扭头回去继续拆快递。
拆着拆着，在某个安静的时刻，她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乎是一瞬间，秦观雅就想到了为什么。
“你还在想她呢？”
“我不是想她。”江听雨纠正。
秦观雅：“哦，想她现女友。”
“……”
江听雨别扭地皱了皱眉。
“也不叫‘想’，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江听雨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一个……舔狗？”
“她”，她的前女友。
舔狗，她前女友的现女友。
从知晓二人在一起到现在，她依旧没能理解——
“舔狗有什么好的？”
秦观雅看她几乎要打结的眉毛，再看看她整张脸的表情，忍不住确定一件事：“你究竟是还没放下，还是真的不理解舔狗有什么好？”
江听雨脑中闪过一些画面，默了默，然后才说：“我和她都分了半年多了……”
秦观雅看了她一会，说：“那我就当你是单纯不理解舔狗有什么好。”
江听雨沉默，颔首：“嗯。”
反正她是挺不理解的。
舔狗哪里好？
不就是会问两句好，说几声早安晚安？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到底哪里好了？
她到底为什么会和那个舔狗在一起？？
这个问题，秦观雅也很难回答。
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太主观了，得当事人自己感受。
秦观雅再度扭头，看了好朋友一眼：“你没有舔狗吗？”
第二眼，恍然大悟：“也是，没什么人敢主动招惹你。”
江听雨很漂亮。
她的漂亮又很有攻击性，不说话的时候冷冷的，有点凶，让人一眼惊艳又不敢冒犯。
想当初她们第一次见面，她也以为江听雨是什么只可远观、脾气不好的高岭之花。
结果呢？表象罢了。
谁家高岭之花连五毛钱都要骗啊！
对外高岭之花的人嘴角一勾，没否认。
是没什么人敢主动招惹她，但凡有一点喜欢她的苗头都给她掐了。
因为浪费时间。
她很忙，没空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尤其是半年前，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结果忙完了，人升职了，女朋友却跟自己提了分手。
又好又坏的一段过去。
秦观雅开玩笑道：“这样，要不我给您安排一个，您自己感受一下？”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
江听雨说：“可以。”
秦观雅：“？”
秦观雅：“我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可以了？”
“因为真的好奇。”
“那你没想过自己去发展舔狗啊？”
“不行。”
“为什么？”
“利用真心的事情我做不到，我对她们没有恶意。”
江听雨双腿交叠，语气平缓冷静。
“我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
“懂了，”秦观雅说，“你需要的是模拟。”
江听雨笑笑，没有否认。
秦观雅继续开玩笑：“好说，我回头就给咱江总找个人模拟模拟。”
江听雨也跟着开玩笑：“我等秦大小姐的好消息。”
秦观雅拿起手机：“行，秦大小姐现在先带你玩两把游戏，咱们可好久没有一块打游戏了，你也放松放松。”
江听雨看左右没什么事，答应了。
更新游戏，一如既往的Q/Q登录。
习惯了，大学那会就这么打过来的。
结果连输。
江听雨：“……”
秦观雅：“……”
放松不了一点。
“等会，我摇个高手来。”
秦观雅咬牙切齿。
“我不信今天赢不了一把！”
…
任晚晴戴着耳机，趴在床上。
家里猫趴在她身边，一只狸花一只白猫。
猫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动。
生无可恋。
想死。
朋友的声音落在耳中：“你后面没有主动搭话了？”
“没有。”
任晚晴轻声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回放电梯内无声的相处。
没有第三个人的世界。
她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女人的身上，小心翼翼的、安安静静的。
女人今天没有穿气场一米八的职业装。
她穿着白T，阔腿裤，凉拖，乌黑的长发用抓夹扎在脑后，耳朵上闪烁着一枚银色耳钉，松弛极了。
可是气场依旧。
那么高大，那么生人勿近。
那么的……远。
她总是离她很远。
连她身上飘过来的香气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吹来的。
——不按吗？
天边飘来的声音。
任晚晴一个激灵，尴尬得在床上扭来扭去，像一条在岸上挣扎的鱼。
“啊啊啊我怎么又在她面前丢脸了啊！
“我在干嘛，我到底在干嘛啊！
“这么尴尬我怎么好意思跟她搭话嘛！！！”
猫猫们抬起脑袋，看着她崩溃。
朋友也淡定地听完她的崩溃，再淡定地安慰：“没事，这也算是给她加深印象了。”
任晚晴一秒老实：“可是她表情都没变一下，像是把我整个人都过滤掉了。”
朋友：“那很好了，她没记住你尴尬的时候。”
任晚晴：“……”
任晚晴：“谢谢啊，心更痛了。”
任晚晴换了个姿势，看着天花板，忽然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她很有可能不是单身……”
穿得那么悠闲，很可能就是要回家了呢？
手里拎着把伞，拿着一件快递，还有两杯奶茶。
那她家里还有别人吧？
说不定就是给另一半的呢……说不定快递都是另一半的呢！
任晚晴双肩垮了下去。
“人家说不定真的有女朋友……甚至是男朋友。
“她说不定真的是异性恋呢！
“完了呀……”
丧气口越来越重了。
朋友连忙喊停：“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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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不完你说了不算，得她亲口承认有对象才算。
“你俩正儿八经的话都还没说上两句，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呢，所以先等你鼓起勇气和她搭话再说这些吧！”
任晚晴一听，有道理。
她乖乖打住了：“噢。”
转念一想，又有点开心了：“起码我知道一件事，她和我是同一栋楼～”
她对她的了解又多了那么一点点！
这时，耳朵里蹦出新消息的声音。
任晚晴拿起手机一看。
她的陪玩老板。
[老板]：小忍，周末你应该没在上课吧？
[任晚晴]：没有
[任晚晴]：姐有需要？
[老板]：上游戏
[老板]：【转账】
来钱了。
任晚晴眼睛弯弯，心情都变好了。
暗恋苦涩，但钱钱是甜的！
[任晚晴]：得令！
[任晚晴]：哪边呀？微信吗？
[老板]：企鹅
[老板]：我带了个朋友
[老板]：输累了，你带我俩赢几把，给点情绪价值
[任晚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回复完，任晚晴对朋友道：“我赚钱去了，先不聊了哈。”
朋友：“去吧去吧。”
任晚晴挂了电话，登录游戏，秒接老板发来的加入房间邀请。
【“忍一忍酱”加入房间。】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蓝色的头像，ID：氵
头像旁边有个小小麦克风标志，开麦了，但很安静。
秦观雅解释了一嘴：“我让她开麦了，她有需要会喊你，你到时候去帮帮她。”
任晚晴：“噢，好的。”
抬手调整耳机，说话：“姐，我准备好了。”
新的对局开始了。
有游戏高手的加入，秦观雅和江听雨如有神助，打得越来越舒服，顺利摆脱惨败的命运，一把接一把地赢。
游戏高手不仅游戏打得好，情绪价值也给到位了。
不管她们打出多烂的操作，任晚晴张口就是夸就是鼓励。
她们就是死了，她也会暖心安慰：“没事的，人固有一死，不是这把就是下一把。”
情绪稳定得要命。
秦观雅冲江听雨挑眉，颇有些神气：“怎么样，我摇来的人厉害吧？”
江听雨笑了一声。
“厉害。”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发出声音，轻轻的一声低笑透过耳机倏然传入任晚晴耳中，像一股电流穿过她的心脏，酥酥麻麻的。
任晚晴愣了一瞬，眼露惊艳。
这声音真好听啊……
她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电梯里的那道身影，不受控制地想：跟她的一样好听。
一样好听罢了，不会是她。
她们哪有这样的缘分呢？
这世界上声音好听的人海了去了。
这么想着，任晚晴回神了。
结果正巧看见自己的人头被声音好听的人拿了。
耳边传来一声：“嗯？”
声音好听的人对她说：“不好意思，不小心。”
任晚晴十分看得开：“小事小事，老板就是玉帝，老板开心最重要。”
江听雨挑眉。
秦观雅：“这就叫有职业道德～”
灵机一动，她用另一只脚碰了碰江听雨的腿：“诶，要不让她来帮你模拟？”
“她？”
任晚晴听得云里雾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能听出这个“她”疑似指的自己。
疑似。
那她就先不开口了，安安静静地听着。
“人家是专业陪玩。”
“这也专业？”
“问问不就知道了——打完这把再问。”
耳机里安静下来。
一直持续到战局结束，她们回到三人房间。
“小忍啊，”秦观雅开口了，“问你件事呗。”
任晚晴默默坐直身子，像个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姐，你问。”
“你会当舔狗吗？”
任晚晴：“？”
这是个什么问题？
她想了想，诚实道：“没当过。”
秦观雅：“线上，有钱拿。”
任晚晴：“？”
任晚晴：“姐你只管放心，这世界没有人能比我会舔！”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是舔狗吗，她行，让她来！
江听雨听得乐了。
“就她了。”
舔狗喜欢钱可比喜欢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