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在闻黛的勒令下被韦玲全部拉开,坐在沙发上的韦玲恍惚中有种返回童年的错觉;坐在另一侧单人沙发上的是沉默的父亲,站在茶几前来回踱步说教着的是絮叨的母亲。
“之前跟你打视频的时候我还没把你说透呢,你当时去湖边想的人生恐怕是关于人生的结束与否吧?不然我的确是想不明白,你的身体不算多招阴,怎么就能引回家这么多灵体呢?还有一窝在你浴缸里住下的。不就分个手吗?那男的出轨了被你逮着了,你不庆幸你想着321跳?老天让你发现他出轨是为了让你及时回头,不是让你找个湖琢磨要不要往里蹦的。”
芳龄未满二十一的闻黛对着年近三十的韦玲进行训诫,她从茶几前绕走到落地窗前,抬起的手扯着窗帘荡了荡,敛紧的双眉下是嵌着不悦的桃花眼,一眼溜向埋着脑袋的韦玲,“还有,你这窗帘子该不会就这么封了一个月吧?本身就被脏东西给缠上了,一点阳光不见,你不难受谁难受?虽然晒太阳用处不大……但总之是比你躲在暗处好的。”
韦玲搔了搔头顶,一声叹息从她喉咙里泄出去,摔在茶几面上的目光里走过了许多记忆,有关恋爱的记忆。
“闻师傅,这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跟他从高中就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快三十了,明年开春就三十岁。他跟我说会娶我,只是他目前还需要立业;我跟他在一起十几年,我的青春我的热情全都给了他,离开他,我还能跟谁在一起呢?”泪光在散着怠色的眼里腾动,韦玲擎起手抹眼,从后方落地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打在茶几面上,又折进她眼里;总觉得看的不是茶几,而是很久以前。
无法撕下脸皮对亲朋好友诉的苦,被韦玲用以交付给沉默下来了的陈斯辙和闻黛,她话里的每个字都在哭:“站在圈子里的人,是很难想象圈子外的世界的;十几年的爱情长跑,跑得我看不了观众席,捂着耳朵连其他人结婚的消息都不敢听,更不敢听别人问我的‘你和他怎么还没结婚’,我回答不了。我的期待就是他会娶我,他不用哄我,我自己会给自己编一个梦,迟迟做不了的梦。我想不到他会光明正大地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更想不到他会冷漠地对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理直气壮,他说我们在一起太久了,他对我早就没了当初的热情,我让他没欲望,我对他来说更像是亲人——亲人。”一声撕破了的讽笑被韦玲丧着脸哈出来,她举起双手捂在脸上,呜呜的声音从手指缝里溜出去;像远方的小号,快断气的那种。
糟乱的头发散在脑袋上,韦玲又慢慢把手掌往下移,露出双蒙着泪的眼睛;她望着闭口藏舌摆弄着桃木串珠的陈斯辙,倏地问:“陈师傅,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时间久了没了新鲜感就不要了,什么感情都是次的。”
没料到自己也能被点名,陈斯辙的黑睫抬了抬,眉心稍拧出浅痕,那双狐狸眼里堆积着莫名,一声啧似乎是下意识。他提起气,在半道斟酌了下措辞:“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吃了个臭鸡蛋,就说世界上的鸡蛋全是臭的吧?以偏概全不可取,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摔了一跤就说路不能走了,跟因噎废食有差别么?没必要因为一次打击就对自己未来的感情进行全盘否定,万一你的命局就安排着要你在幸福之前,先遇见个让你糟心的货色呢?”
没想到这厮还会安慰人——闻黛慢吞吞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捞回来。
鞋底敲在地砖上,闻黛走近韦玲。她从沙发间的缝隙挤过去,一屁股坐在韦玲傍侧,抬起的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人的一生很长,哪怕你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也依旧是年轻的,你在人生的前半段范围内。女人这辈子不是非结婚不可,也不是在三十岁之前就非要嫁出去不可。你那前男友用立业当理由打发你,你为什么也不能也去立业呢?做你想做的,你的价值不只体现在‘值得被娶回家’这方面。”
韦玲的思维囊被刨空,手的举起出于本能,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凹陷的鼻基底放平可以装下一小洼自卑,双眸也是空空的,她呐呐:“我……”
下一瞬她的手腕便被闻黛握住,韦玲呆愣地偏过头,迎上的是来自闻黛的坚定的目光,她听见她说:“你很优秀,我相信你是优秀的。你刚才的话里半句没提你的工作,你只从感情一项就对自己进行打压,但你看,你能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我不信你没本事,这间房子难道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吗?”
韦玲一句话把闻黛的慰藉掐死:“这套房子是我家里人付的首付。”
但下一句话又让闻黛把打鸡血的气筒捡起来:“但是尾款和装修的钱都是我出的,我目前在投行做分析师。”
“那不就对了嘛,你的能力是很突出的;只因为在感情上吃了亏就颓废,我都会很想骂你诶。”闻黛一拍大腿,打气的速率骤增。
韦玲弯了弯脖颈,怃然和定然在她眼睛里交替存在,唇肉一角进了她的齿下,“话虽如此……但被交往十几年的男朋友分手……”
两只手掰过她的脸,闻黛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不要说‘话虽如此’,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话虽如此’。为什么要理会?你面前有一条康庄大道,你为什么要在意路边的蝎子草?你不靠近他们,他们就扎不到你,顶多碍碍眼,但只要你走得够远,他们连碍眼的能力都会沦丧。”
泪水滴进闻黛的指间,她腾地缩回手,从茶几上拽了两张湿巾,一张给自己擦手,一张上了韦玲的脸。
“今天呀,我可是除了给你驱邪还担任了心理开导师哦,不过钱就免了你的了。你表妹……算是对我有恩吧,这次就不收费了;如果你有亲朋好友同事上司有需要,介绍介绍我哈。”无法断论自己此行是否有自暴自弃的咎因,既知晓钱再多都无济于事……闻黛从沙发上站起身,低垂的视线放在韦玲含着泪的眼里,她看见了她的意外之色。
在攒钱一事上所投注的心血成了空,那不如事事由心。点过的灯,会记住她。
她把目光交付给韦玲,身后的男人把目光交付给她。
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形是羸瘦的,背影是被割得利落的纸片,窗外的淡金色扑在她的侧缘,从肩头到小臂,有一条光汇的白线。然而另一片是暗的,大部分都待在暗处。
陈斯辙情不自禁地擎起手去抚自己的心口,这里又在被抓揉。
待韦玲把情绪理好,恰逢午餐时间;本想挽留闻黛和陈斯辙在这儿吃饭,但到打开冰箱瞅见里头的空空如也,她才想起自己这几天要么不吃,要么就吃泡面。
闻黛和陈斯辙也没有留下来陪她一起吃泡面的打算。
门被“喀嗒”一声关上,韦玲原想跟着把他们送出去,结果被陈斯辙反问:“你确定你要顶着你这头别致的发型穿着你这身奇巧的衣服送我们出去?”
不愧是做律师的,说话利落得连个换气都没有。
韦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睡衣,领口处还溅着点点泡面的油星子,是之前吃泡面时留下的。她抬手理了理自己有部分打结的头发,尴尬地笑了两声,道:“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小心。听说最近奉安区不太安宁,之前不是有新闻吗?一个女孩子大白天的在外面吃烧烤,结果三个壮汉过去要她微信,她没答应就挨了打;还有人被尾随呢,就怕路上碰见这种人。”
“这个世界安宁过吗?”
扯动着扬起的嘴角弧度为讥嘲,不由自主的笑;闻黛的眼睫扑动了两下,细微的。被她从唇间吐落的字句声调很低,更像出于本能。
气氛一瞬静默,陈斯辙眸光烁动,视线从她那对墨水瞳上掠过。其实想走得更深些,但她不给人进。
心事从口中走露了一句,闻黛割裂化地把适才的神情丢开,又引出抹甜美待在脸孔上,桃花眼水灵灵地瞧着怔住的韦玲,“好好生活哦,但愿情感不会再成为你的绊脚石。”
她转身转得干脆,径自去了电梯前按下下行键。
被一根发圈捆扎的低马尾笔直地落在脊背中央,V领的吊带背心是露背款,肩胛骨的骨骼锋利得清晰,她是恨不得拿自己的骨头做成刀子的,钢铁蝴蝶似的。
陈斯辙把粘挂在她背上的视线剥下来,鞋底叩响地砖,后方才关上的门又经历了一遭打开关闭的流程,俄而空间陷入宁谧。
脚步声在闻黛身畔停下,她余光都没歪。
电梯门打开,她和他并肩走进去,再同时迂身。
“对不起。”第二次道歉。陈斯辙面对着电梯门,镜子似的门正映着他和她;他从门里看她,在喉结滚了下后再度开口:“之前是我太武断,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把事情牵扯到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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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是我的问题,莫名其妙在网上举报你也是我的错。那七千块你真的不要吗?”
别扭的语气。道个歉弄得像要命。
闻黛把头别向他,昂起的眼睛睄着他,她效仿着木偶的标准笑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计较钱吗?大、律、师——不对,现在或许该叫你法师。”
电梯门滑过轨道引起阵响,闻黛迈开腿走出去,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捏出一根,口中自若地阴阳怪气:“坚定唯物主义的无神论律师背地里居然接单子帮人做法,真稀奇呢。”
陈斯辙跨步跟上她,他睐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塞烟盒、叼烟、捞打火机、点火、把打火机放回兜。
光打在她的手臂上,被皮裹着的骨格外突出,细长的手指于指尖处捏着烟身。
闻黛猛吸了一口,无聊地玩了个回笼,烟雾在阳光里漫散。
“你要是真觉得抱歉,不如跟我合作。”那张端抬着的脸朝他仰去,桃花眼也会翘狐狸尾巴,朱绯的唇咧出虎牙,烟被她夹在手里置于一旁,火星子还没她带笑的眼睛亮。
诡异的没拒绝,陈斯辙一挑眉梢,问:“怎么?”
“刚才我的实力你也见过了,虽然那些事儿我一个人也能处理,但是两个人总是要比一个人省事的;钱我可以跟你……三七分,你三我七,毕竟单子嘛肯定是我这种专业的人接得多,肯分你单子还不收中介费就不错了,况且合作的时候你就偶尔出出力,能给你三成都算我好心。”闻黛眼下的黑心工头姿态和适才判若两人,理直气壮徜徉在她的神情里,俨然是分他三成还嫌自己亏本的样子。
陈斯辙抵了抵后槽牙,他气笑了,一声嗤从喉咙里泛出来,“三七分?我亏你说得出口,什么叫偶尔出出力?刚才浴室里的鬼东西全是我处理的吧,你觉得这只值三成?你和珅转世吧你。民法典里提到了公平原则……”
“哎呀哎呀你别说了,我听不懂什么法典法律第几条,三七分你有意见那就四六分呗。”闻黛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捏着烟的手在空中胡乱摆了几下。
眄着身旁人摆明了要耍无赖的姿态,陈斯辙都为自己的耐心感到惊异,他直戳闻黛的薄弱防点:“你就这么笃定单子一定全是你找来的?那要是单子是我手里的呢,就你四我六?”
没想到这茬的闻黛默不作声,她把烟咬在齿间,黑黝黝的瞳子往他的方向蹚,瞟见他面无表情的脸后就迅速躲了回去,改口改得不情不愿:“行吧,那五五分。”
不知觉中走出了小区,就在闻黛要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时,她的辫子被某人一拽。
轻微的刺痛感从头皮上传来,闻黛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她举手捂着自己后脑的头发,瞠目盱眙着罪魁祸首,“你有病啊?!还说我幼稚呢,你这举动像成年人吗?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拽女生头发!”
理亏的陈斯辙把手缩回腿侧,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碰过她发丝的手指,视线在她积蕴着怒意的眸子里待了几秒就挪开,抿抿唇道:“……抱歉,我的车就停在那边;你家住哪儿,说不准顺路。而且,既然要建立合作关系的话,总不能连联系方式都没一个。”
闻黛把手里的烟捻灭,随意地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而后拿着手机和他扫码加上了微信,嘴里咕哝着:“叫一声不就行了吗,还非得上手……顺路是不可能顺路的,我家在奉安区那块儿,可偏,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肯定住不到那儿去。”
“顺路。我们律所刚好有个律师住在那,这两天他请了病假我还没去探望他。走吧,顺便送你。”陈斯辙眼皮子没眨一下,说得言之凿凿。
然而闻黛却还是古怪地看着他,缩着脖子道:“噫,你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陈斯辙使出杀手锏:“你坐地铁回家又有时间成本又有体力成本,虽然物质成本低但你也不能否定它的存在;我送你,你省时省力省钱。还有,少冤枉好人,我只是出于对未来合作者人身安全的担心罢了。你要是非想坐地铁回去不可,那当我没说。”
他作势转身就要走,后头果不其然跟上来了被他说动心的闻黛。
“哎哎哎,你急什么啊,我又没说我喜欢坐地铁……那谢了哈,以后有单子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