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不晴不阴,连绵的云挡在天幕上。
后天,云霭散去,盛放的秋阳为城市添了恰到好处的暖意。
许月薇打车来到《关山》剧组时,看着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快,怯场的情绪油然而生。
没有人来对接她,甚至她根本没有剧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
江时砚只给她发了地址,告诉她到了后直接找导演。
她哪儿敢啊。
况且,那个雨夜他赶她出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明晃晃地提示她,他的好心并不纯粹,糖霜下藏着砒霜。
但想了想报酬,她咬咬牙走近。
不熟悉这种场面,也不敢真的直接找导演,许月薇梭巡一圈,锁定一片看着像群演的人堆,单肩包往肩上一挂,向他们走去。
剧组正在拍外景戏,这一群人全是穿着蓝白侍女服和青绿宦官服的仆役角色,妆造并不十分讲究,等戏的间隙,松松散散地站在原地,大概是没法玩手机,每个人都看上去百无聊赖。
往与众人相仿的方向看,是造景华丽的楼台水榭,一席华袍的古典美人,与她周围看起来灰扑扑的摄影等人。
导演正舞动着手激情讲戏,美人有些懒洋洋地站着,任由造型师摆弄自己的衣摆和首饰。
拍摄似乎暂时卡住了。
许月薇快跑几步过去,捉了群演队伍末尾一个瞧着面善的小姑娘:“你好,我是来做手替的,请问你知不知道我该找哪位负责人对接?”
群演姑娘困得半睁着眼,被搭讪后循声扭头,顿时一眨眼睁圆了:“你是什么?替身?我还以为你是明星呢!”
姑娘只是看着文静,说起话来嗓门忒大,周围的人立刻探头看来。
虽然不会拍到脸,但毕竟这个场合,许月薇今天描了中式妆容,细眉如柳,恰到好处地含着一丝愁,本就素雅的脸上扑了轻薄的胭脂,为芙蓉面。
被人盯着看,许月薇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旋即笑着轻轻晃头,温温柔柔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只是来做手替的,可以告诉我……”
“我也不太清楚啊,要不你去问问那个……”姑娘想指,站在最后排又指不到,收回手摆弄着长袖,“现在坐在摄影机后头看手机的那个是执行导演,趁他现在闲着,你快去问问。”
许月薇笑着谢过,杏眼一眨一掀间波光流转。
她转身,没走出两步还能听到议论声。
“这个姐姐才像女主设定吧?长得很秀气很婉约诶。”
“其实孟姣也不是不漂亮,就是不适合,做的双眼皮那么宽……”
许月薇平稳的步伐滞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孟姣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们对话里”的问题,马上有了答案。
她看见她了。
浓妆淡抹、众星捧月的孟姣,被人团团围观也不胆怯,昂着头放肆地大笑也很美。
那些群演说对了,她的气质不像古代贵女,倒像侠女或者欧式童话的女王。
早在高中的时候,许月薇就见过孟姣,那时她身上还没有星光,是个有着婴儿肥、笑起来眯着眼睛、不太会表情管理的女孩。
许月薇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的讯息,但能当上《关山》的女主角,她应该还蛮火的吧。
孟姣实在是变了样,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世界像条警戒线,把她拦在了外面。
而江时砚,是可以随意跨过又跨回这条线的人。
……跨过去就是孟姣,跨回来就是她。
许月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肺里好像泡了水一样沉,氧气只能浅浅吸进来浮在上层,又很快被吐出去。
深呼吸冷静了一下,她一鼓作气走向摄影机旁坐着的人,说明来意后,又被他指给了另一个人,才总算搭上了线。
世界果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在一个堆满了道具服装的临时搭建棚里换好戏服,又被造型师当芭比娃娃上上下下摆弄了一番,除了妆容,许月薇从头顶到足尖都与女主角分不出二致。
她转着腰肢适应了一下过紧的腰封,一旁的造型师眼睛亮了一下,夸赞道:“只做手替屈才了。”
许月薇笑了笑,唇角上翘的时间几乎只有半秒,眉眼更是一动不动,非要演戏的话,更适合深宫里寂寞孤傲的冷美人。
她跟着工作人员往拍摄地走去,远远地看见孟姣坐在躺椅上,嘴里叼着吸管喝助理举着递来的水,翻看着剧本,并不往她这边看。
许月薇在心里默默打腹稿——如果对方认出了她该怎么办,没认出来又怎么办。
可就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男人跑到跟前拦住了她们:“你怎么没接电话?忙什么去了?手替都到了,……这谁啊?”
他先是冲着造型师埋怨,忽而转向许月薇,一打量,蹙起眉。
造型师也懵了:“啊?手替不就是她吗?还有别人?有两个手替的意思吗?”
许月薇心里一紧,视线移向孟姣的方向。
好巧不巧,孟姣也看了过来,好奇的、清澈的目光。
相撞的瞬间,许月薇慌不择路般垂下眼,日光被假树叶的阴影和路面自然的纹理割裂,斑驳成阴晴圆缺的样子。
晃在她眼里,只剩大片大片的光晕在闪烁。
她鬓角开始渗汗,上齿在下唇咬出一道沟壑。
两个。手替也有两个。
造型师和男人一起离开了,她的身边顿时只剩空气,找了棵树倚着,才稍稍有了安全感。
她垂着眼,方寸之地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橘黄色的塑料折叠凳,顺着搬凳子的胳膊往上看,是一张素昧谋面的脸。
“坐着歇一会儿吧,反正离开工还不知道有多久。”
那人说,拇指横着指了指后头,“我是孟姣助理,你叫我小王就行。”
许月薇抬眼,刚才还懒散躺着的孟姣已经直起身来,像面对镜头时那样翘着优雅的二郎腿,对她微笑挥手。
许月薇没有回以微笑——极大概率会笑成苦笑,那还不如不笑。
她不动声色地拉下眼皮,把凳子搬到临近的树下。
树荫遮蔽下,她双手放在膝上端坐,看向与自己穿着同样的衣装、气质却浑然不同的女人,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孟姣眯着眼笑了笑,又低头摆弄起手机来。
微黄的落叶铺在地上,稀稀落落的,时不时被风托着挪个地方。
当阵风将两片叶子往许月薇脚边送了送时,她的余光也瞬间捕捉到逼近的人影。
适时抬头,她松松地笑了笑。
“Hi~”
倒是孟姣先打了招呼,笑容像她额间花钿一样晃人眼。
许月薇刚要站起来,又被她按住肩膀。
“先别,你等会儿再跟过来。”
孟姣冲她挤了挤单只眼,同时,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滑进宽大的袖里,由助理打着伞送进了稍远处的一座平顶帐篷里。
看在周围别人眼里,就像是一个简单的擦肩而已。
许月薇在树下直挺挺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另一边的群演们收到消息原地解散,直到心脏恢复了稳健的跳动。
站起身,她拎起折叠凳,向那顶帐篷走去。
帐篷的一边篷布被卷在顶上固定好了,另一边垂下,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许月薇矮了矮腰身,从洞开的一侧猫进去,眼睛快速遛了一圈篷内,锁向灰扑扑中鲜艳的一抹粉。
孟姣正仰躺在靠椅上玩手机,见她进来了,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外面晒死了。”
虽然临近正午,但比起“晒人”,今天的温度,暖和才更像合适的形容,何况她们穿的这身戏服也不太厚实。
似乎看出她脸上一扫而过的疑惑,孟姣耸耸肩:“鬼知道这个粉底的防晒效果怎么样。”
许月薇走过去,为了消除海拔差距,也坐下了,歪着头看她:“好久不见。”
她稍稍有些不自在,直着身子坐在躺椅上,靠背与她的背夹成锐角,惹孟姣笑起来。
“给我看看你的手吧。”孟姣说。
许月薇手肘搭载扶手上,伸过手去,被孟姣掌心向上捞住,以一个算命的姿势手心叠手背。
“你的手真好看。”孟姣摩挲着,故意挠痒似的,“是不是从小学乐器的,手指都容易变长?”
“可能吧。”
许月薇隐隐使力,想把手往回抽,却一下被孟姣捏住。
她听见她骤然增大了音量:“常老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许月薇扭头往帐篷的敞口处看,一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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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正弯腰闯进来,四目一向对,他本就拧眉皱脸的面容更板了起来。
“这谁?”他看着她,问的却是孟姣,话音落又很快反应过来,换了语气,“哦,江老师介绍的那个?”
孟姣:“这是我们现场制片。”
许月薇站起来,颔首:“您好。”
常制片不瞎也不傻,既看见了她们一秒前还相握的手,也明白如果只是个普通手替演员,孟姣不可能叫人进棚休息。
看来又是个关系户。
他歪着嘴打量着人,孟姣就又问:“我听说给我找了两个手替?我这么大腕儿吗,用得着这么豪华的配置?”
常制片想说可不是么。
今天导演带着人手去拍男主的大外景打戏,就由副导来拍摄她和几个配角的文戏。可孟姣失去了大导调/教,状态总不对劲,索性提早午休了,可场务那边才刚收到订的盒饭,一群忙碌的人停转,另一群更忙了。
没人敢说什么,毕竟她又带流量又带资。
常制片也很为难:“听说是二副那边的亲戚……”
他打量了眼一旁尽量压低存在感的许月薇,心说明明是这位横插进来的吧。
孟姣却忽然来了劲:“亲戚怎么了?这位可是……”
“可是什么?”
“也是,我说也是……”孟姣拖着长调,“江时砚的亲戚呢!”
话音落,常制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啊,你是他……”眼神上下一扫,“妹妹?”
就在这时,这个空间唯一的自然光来源被忽然出现的人影遮挡了一下。
光线一暗一明之间,许月薇感到那种呼吸卡在肺里沉不下去的感觉,又来了。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在此刻串连起来了,难怪她拿不到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难怪本就跟她没什么交集的孟姣会过分亲昵……
他们一定商量好了,设下慷慨的陷阱,然后眼看她心怀感恩地踏进来,再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局促和窘迫。
四目相对,她眸中漫上祈求,却看见他眼底的戏谑。
“不是,她是我……”
棚顶太低,江时砚下意识微微躬身,西裤里的双腿笔直修长,却像靠在什么东西上一样慵懒,随性地吐出两字:
“姐姐。”
第二个姐字拖了半拍,咬得不太轻。
周煦就用这种腔调叫她。
许月薇听过一种说法:音准好的人,会更擅长模仿声音,反之,擅长模仿声音的人,也很难跑调。经验上来看,是真的。
以前她有句口头禅,喜欢说“真的假的”,真字拖得长一些,一拍半。
有一次,江时砚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真——的假的?”
她听着新奇,也好笑:“你怎么学我。”
他笑,又学她的语调:“我吗?没有呀,别冤枉人。”
特别幼稚。
现在的他明显已经过了那个夸张的年纪了,他微妙地调整发声位置,让声音听起来又像他自己,又像别人的。
让“学人说话”这项罪名的罪证模糊不清,疑罪从无。
除了她,没人能听出来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常制片信以为真,点点头表示了解。
孟姣则有些惊讶于他的突然出现,慢半拍,才松开握着她的手:“呀,你是来探我班的吗?”
语言也像音乐一样,有悦耳的、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呲啦作响的。
孟姣的声音是悦耳的,与刚才跟她说话时不一样,像一杯夏日果饮里兑了点睛的柠檬汁。
常制片的声音是模糊的,客套的寒暄没有什么内容。
江时砚的声音穿插在二者之间,简短地应“嗯”、“对”、“你说呢”。
他负责断断续续那部分,三个人合在一起,就是呲啦作响。
许月薇听得见每一个字,却拼凑不出它们的意思似的,像个被结界屏蔽的人一样站在角落,只在常制片向她看过来时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
江时砚眼神飘向她,手去拽常制片的袖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率先出去,走到帐篷外的角落,等人跟上后,散漫的表情一敛,眉压着眼,昭示着男人此刻并不明朗的心情。
“怎么回事?我罩的人也敢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