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襄站在宴会厅边缘，水晶吊灯的光晃得她头晕目眩。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妈妈去另一个厅和“大人们”谈事了，让她来年轻少爷小姐的厅找玩伴。
但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她甚至羞于往里走。
一身衣服都是新买的，在她看来已经非常昂贵了，但站在这里，她看起来却灰扑扑的。
衣服是妈妈的朋友从意大利带回的小众品牌的灰粉色小礼服裙，上面点缀着小玫瑰。鞋子也是妈妈在RV店里精心帮她挑的经典方扣平底鞋，缎面，裸粉色。妈妈说平底鞋稳妥，不容易摔，裸粉色也百搭。
然而在满场摇曳生姿的闪耀细高跟中，这双“稳妥”的平底鞋让她凭空矮了一截。而且……她其实隐约觉得，和双鞋风格过于稳重了些，和她身上的小裙子并不太搭。
她局促地摸了她戴的树脂耳环——这对由自家新专利树脂做成的设计款，在周围动辄钻石，彩宝或是眼珠子那么大的珍珠首饰映衬下，显得和塑料没什么两样。
离她不远处，几位名媛正聚在一起，故作优雅地捏着高脚杯，讨论着今晚到场人员的着装。
“看，纪春时那身小西服是不是Chanel超季，她品味真好。”
“还行吧，不过她是不是没穿过裙子？”
“好像是的，但她穿什么都好帅啊。”
“哇，尹夏梦今天穿的不像成衣，是哪家的高定吧。”
“是Dior的古董，2010年的黑暗女骑士系列。”
薛襄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她觉得自己穿得虽然不起眼，但还算得体吧？而且她们说的品牌，她也略知一二，应该可以插上话。
不善言辞的妈妈为了公司都可以豁出去社交，她也不能拖妈妈的后腿！
就在这时，几位名媛的话题突然转向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对了，我表姐排上防风无妄工作室的礼服了！”说话的是一位穿着浅金色礼服的女孩，语气里半是欣喜，半是炫耀。
“防风无妄？！”周围几人惊呼，引得附近其他认也投来目光。
“天啊！是那个拽得没命，衣服只借给王室和超一线名流的防风无妄吗？”
“你表姐太厉害了吧！”
赞叹声此起彼伏，薛襄摸不着头脑，她们说的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完全陌生，但看大家的反应，显然是个云端上的设计师，那她跟着一起夸一夸，应该没错吧？
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凑近一步，挂上一个友善的笑容：“那个……防风无妄的礼服，听起来真厉害啊！求介绍！”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
几位名媛转过头，目光对着她从头扫到脚——没做妆发，耳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着像塑料。不上档次的烂俗粉色小裙子，烂大街的RV平底鞋，这位是谁？走错片场了吧？
她们转过脸，不再搭理她。
“我表姐说，他设计的裙子真的太美了，就是要等三年以上，还是蛮久的。”浅金色裙子的女生很享受背众星捧月的感觉，假意抱怨着。
“哎呀，三年算什么？”姐妹团里立马有人配合她。
“对啊对啊，好饭不怕晚，我如果现在订，在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穿上也不错！嘿嘿。”薛襄鼓起勇气再次加入了话题，她甚至认真地盘算了一下三年后自己的生日。
空气再次安静了。
几秒后，“噗，”其中一个女生没憋住，用酒杯遮着嘴巴笑出了声。
“防风无妄的礼服，可不是‘求介绍’就能订到的。”另一个女生语气轻飘飘地俯视她，“林小姐的表姐等，是等三年而已，你等——”她怜悯地看着她，“恐怕要等一辈子。”
几个人都低低笑了起来，有人小声补了一句：“暴发户，以为是淘宝求链接吗？招笑。”
薛襄僵在原地，大厅的空调开得很暖，但她却想蹲下来发抖。还好这时，水晶吊灯的光恰到好处地暗了下来，让她顺利掩饰住了眼角的泪光。
灯光仿佛一个讯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大门的方向。
侍者推开鎏金雕花的双开门，
卫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剪裁完美的墨黑色戗驳领礼服衬得他肩膀愈发宽阔，深邃的完美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蓝色的眼睛让人想到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他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目光扫过的地方，温度似乎都更低了一些。
“卫缺？他居然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紧接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规则驱使，在场的所有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站了起来，方才还在嘲笑薛襄的几位千金也瞬间换上完美的微笑，互相帮忙检查妆容是否妥帖。
“卫总，久仰久仰！”
恭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卫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向后方伸手，直到一只莹白的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她薄如蝉翼的裙摆自带一层温柔的晕光，款式叛逆又优雅，看似简洁的A字廓形，却在肩线处做了不对称的镂空设计，细小的水晶沿着边缘点缀，垂下的同材质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看起来鬼马精灵。她没有戴繁复的珠宝，只在耳垂缀了两颗小巧的月光石，和她干净清透的妆容相得益彰。
在宴会厅重新大亮的水晶灯下，那张与苏雪迟几乎别无二致的清艳面孔，毫无遮挡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微微抬着下巴，平静地迎接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
卫缺微微侧身，如同沉默而强大的守护神祇，而她像是误入凡尘却自带光芒的精灵。两个人站在一起，气场竟奇异地交融起来。
如果江与微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他们两个是这样的形象，她可能要笑的眼泪直流——卫缺？守护神祇？她重生之后每次受伤都是因为他，他别对着她拳脚相加，她就谢天谢地了好吗？他如果是保护伞，那也是一把会自己下雨的伞。离开了这把伞，外面都是晴天。
当然了，关于他们的讨论不止这些。
“卫总身边这位是…？”
“天啊…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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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姐？”
“不可能…苏雪迟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就是卫总找了个长得像的吧。”
“真是深情啊……”
“就是可惜这个女孩子了，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终归只能是个替身。”
“是啊，谁让她像的人是苏雪迟。”
薛襄站在人群中，摸了摸自己的树脂耳环。
前一秒还在嘲笑她“暴发户”的名媛们，此刻面对刚进来的一对男女，脸上都堆上了赞美的虚假笑容。不过仔细看她们的表情，就会发现满是裂纹，面具已经快挂不住了。
“她……她穿的，怎么这么眼熟。”浅金色礼服裙声音有些颤抖。
“……好像是防风无妄上个月发布的高定。”那个对时尚行业最了解的女生一语道破天机。
“假的吧？”浅金礼服裙不愿意相信，“是不是拿着杂志图找人定制的？”
“应该是吧？”姐妹团众人其实并不认为能有所谓的“定制”做出这样的效果，但为了哄林小姐，都心照不宣地附和起来。
“她这件是真的。”
薛襄开口，声音紧张得有点变形，她握紧开着资料页面的手机，让自己尽量淡定地说下去，“这条裙子的主料很特殊，被防风无妄买断了使用权，上了新闻的。”
“你还认得出特殊面料？”姐妹团只能通过狡辩的方式，尽力维护林小姐的尊严，“防风无妄的衣服什么时候借给过无名之辈。”
“会不会是卫总出面的原因？”有其他人见她们讨论得激烈，也加入了对话。
“有可能喔，卫总出面，那真说不定了……”
“好宠啊他……”姐妹团的眼神隐隐透出羡慕。
嘴上说这个新人当替身可怜，但其实……被卫缺当替身……好像也还好吧？
那可是卫缺啊。
………………
主台附近，尹氏姐弟是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尹夏越今天精心搭配了TomFord男士礼服，黑色丝绒与缎面拼接，低调又花哨，他甚至用喷雾临时染黑了头发，就为了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一点。
尹夏梦用眼神示意弟弟，“看。”
无需提醒，尹夏越的眼神已经粘在了那一对璧人身上。他们看起来像一幅世界级油画，而他不过是画框外一个无关紧要的观众。
“姐，你是对的。”尹夏越有些低落。
“嗯？”尹夏梦挑眉。
“没什么。”他扯了扯嘴角，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想说的是——
怪不得苏雪迟看卫缺的眼神，和看他的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江与微到现在都不肯加他好友。
卫缺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打拼，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上位者，是能让防风无妄破例借出高定的存在。而他尹夏越，不过是靠着家族荫庇，到处玩票的富二代。
“发什么呆？”尹夏梦拽着他，“作为主人，去打个招呼。”
尹夏越深吸一口气，端起香槟朝那对璧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