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回到家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上了楼
沈烬静静地在客厅坐着，他知道她需要时间
魂灵晶可以隐藏活人气息，同亡灵对话，且能看到亡灵生前最忘不掉的记忆片段，但它最重要的作用却是稳固灵魂
所以魂灵晶在鬼市也是有价无市的宝物，毕竟在这冥界地府之中，游荡的可不仅仅只是亡灵和他这种的渡灵者
这种宝物虽好，但难免有些副作用
与亡灵共享记忆片段时，使用者也会与记忆片断里的生前灵魂共情
它喜则使用者喜，它悲则使用者悲
情绪波动太大太过敏感在这世间可不算什么好事，在这阴曹地府之中，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
林晞回到房间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长夜漫漫，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成为了一名修车匠，梦中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所谓的姓氏来代表她自己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儿子也死在她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车下
入了秋夜晚的风，是凉的
她站在天台之上，任由秋风推她解脱
——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林晞猛得睁开了双眼，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梦里那股心死的悲痛还没来得及消散，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的疼
缓了许久，她伸手拿起手机——4:32
时间还早，但她睡不着了
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道弱弱的月光温柔地裹挟着她
外面依旧黑漆漆的，看不见什么东西
偶有两声莫名的鸟啼传入耳中，窗前那个精致的没有生气的洋娃娃，才有了些许反应
幽暗的环境似乎更易引人哀思
林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杏色睡衣，想起睡前换衣服的时候，衣柜里有几身黑漆漆的东西
站的腿有些发麻了，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掐了一下自己
嘶，疼，不是梦
按沈烬所说，这是她的第一位“客户”，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同情客人
她呆呆地坐在吊椅上，轻轻荡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难过不解，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远处的景色逐渐清晰，倒映在那双逐渐释然坚定的眸子里
她从小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长大，认识了同样被父母抛弃的姐弟俩，这才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信念
没被凌家资助之前，她带着弟弟妹妹睡过大街，捡过垃圾，被小孩子们扔石子
邻家包子铺每次下午关门打烊，里面总是传来争吵声，咒骂声以及桌椅被打翻的躁动
男主人发泄完，会踏出房门抽根烟，看见他们三个呆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总会呸一声，骂一句“小杂种”
包子铺的阿姨是个温柔的女人，等她男人进了屋，她会偷偷带着几个卖剩下的包子出来塞给他们，尽管她知道回到家又免不了一顿打骂
林晞不是没有看见她细白手臂上的斑驳淤青，可她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她要活着，她的弟弟妹妹要填饱肚子，她不得不接受这份苦涩的好意
同他们一起捡垃圾的，还有个衣衫褴褛却每天乐呵呵的老头
老头高兴了整日整日地唱着歌儿，别人都说他脑子有问题，不正常，连包子姨也偷偷告诉林晞让他们离他远一点
小小的林晞也是这样想的，暂时没有被政府安顿、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们，必须时刻警惕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必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见不得人
可怜的，三只老鼠终究被猫盯上
那段流浪的日子太苦，苦到她都快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夜很冷，小雪小南的手很冷，背后追逐他们三人的脚步声更冷
只有那双推她快跑的，脏兮兮的大手是暖的
小小的林晞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就他们的，却是平日里最遭人看不起的，最被人厌恶的，她所远离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眼含热泪，记住了那头花白凌乱的头发，那身破烂脏兮兮的衣裳，那个瘦削佝偻但在那刻挺拔高大的身影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清了，这世间消失一个疯疯癫癫破破烂烂的老头似乎无人在意
林晞偷偷在他常呆的垃圾场后的荒地上立了个小小的土堆，拉着小雪小南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天边开始泛红，窗外的景象更加清晰起来——虽然看清的只是一片迷雾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迷雾，迷雾下的那片黑压压的森林也清晰了起来
林晞靠在吊椅上轻轻地晃，闭着眼像是在晃悠悠的公交车上
她见过太多世间的恶，但也记得更多人间的善
当年的她没能救包子姨于火海，也没能给予拾荒老人一点的善
唯有共情是远远不够的，她做不了圣母，也成不了神，但她能记得人间点点滴滴的好，能以善念渡世人，这就足够了
太阳似乎是一瞬间跳上来的，千丝万缕的阳光透过迷雾，照亮了整个屋子
——豁然开朗
想通了一些事情后，林晞迫不及待地跑下了楼，又看见那个strong男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些什么
“厨房给你煮了粥”沈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并没有提昨晚的事
林晞跑到厨房，用脑太多了也会饿的，在想通了一些事情后，女孩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开朗，那团迷雾散去，比往日更多了一份坚定
期待的掀开电饭煲的盖子，看着“纯洁无瑕”的白粥，那张美丽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
“怎么又是白粥”
沈烬顿了顿，本来想说一句有的吃就不错了，话到了嘴边绕了两圈，还是加工了一下
“我们不用吃东西，但鬼市有不少像你这样情况的人，吃完饭我带你去逛逛”
林晞无奈，盛好了粥开始吃寡淡无味的白粥，吃到最后，她居然都开始想念林知雪的黑暗料理们了
“怎么这里还有很多像我这样情况的人？难道他们也不小心着了二十一的道？”
吃着饭，林晞忍不住好奇问道
“二十一只是一个渡灵形式，像这样的渡灵形式有很多，同样像我这样的渡灵者也不在少数”沈烬放下手里报纸一样的东西，解释道
“像你这种情况的并不多见，在这里游荡的凡人，更多的是利益驱使而来，一些通过歪门邪道打听到鬼市存在的人，会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进入冥界，鬼市表面上你所看到的都是些正常交易，那些东西他们都争着抢着，更别说你所看不到的交易了”
“况且，这儿的一块鬼币可以兑换成凡间货币，一块鬼币好像是……一千？”沈烬也不太确定，他曾经兑换过一次价格是这样的，到底隔了这么久了，现在的汇率涨了还是降了他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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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林晞眼睛瞪得老大，“那我那件斗篷岂不是欠你三万块钱？！”
沈烬点点头，没有否认
妈妈呀把她卖了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她还欠着修一哥那老多钱，家里三张嘴六个胳膊六十个指甲数不清的头发丝还等着吃饭呢
林晞震惊难过得连粥也喝不下去了，心里盘算着此时她甩手不干跑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沈烬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站起身来轻飘飘地说道：“你在我这儿属于义务劳动，我是不可能开工资给你的，毕竟你吃我的住我的我还得给你当保镖，我没给你算钱就不错了”
看着那张小脸又拧巴了起来，沈烬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但是我看你也比较积极能干，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听到此事还有回转的可能，林晞立马亮起星星眼，期待的眼神投向沈烬
“换衣服，该去鬼市了”沈烬没有多说，拽拽地甩下一句话，“衣柜里那些衣服都是按你的尺码给你做的”
想起昨晚换衣服看见的那一块黑色区域，林晞迫不及待地哒哒哒跑上了楼
上楼开门关门开衣柜拿衣服，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摆在床上的两件黑色上衣，两条黑色裤子，还有一条黑色连衣裙
朴实无华的黑色，朴实无华的版型
一点花纹都没有，但面料还是挺舒服的
虽然这些衣服黑的实在有点太朴了，但她总不能穿着她的小熊睡衣出门吧
换上一身朴实至极的黑色“运动装”，该说不说，这面料触手冰凉，穿在身上轻薄舒滑，而且大小正合适
沈烬等在楼下，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动静，抬头看去
女孩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就算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在那张艳丽的小脸的衬托下，也不显得黯淡
盯着那张艳丽的小脸，沈烬随手一挥，宽大的斗篷便从上到下将女孩遮了起来
林晞：“……”
“这些衣服花钱吗”
“……花”
“啊多少钱”
“不用你还”
“哦……为什么都是黑色的”林晞跟在沈烬身后，叽叽喳喳的，没有了一开始的害怕
“黑色有利于聚魂凝神”
“哦……这些衣服尺码好合适，简直像为我量身定做一样”
“嗯”
“谢谢你啦沈烬”
“……”
“嗯”
……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再睁眼，吵闹杂乱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两人来到一个摆卖着像是蔬菜类的地摊，没有生意的摊主本来百无聊赖的躺在地上，见有客人来，连忙起身
“哟，两位的气质一看就是大人物，看看买点什么”
林晞好奇地蹲下来，看着面前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哎小娘子新来的吧，我给你讲，这可是咱冥界的幽兰草，不管是生吃还是炖着吃味道都极其鲜美啊”接着摊主又指向另一堆黑漆漆的东西，“还有这个，此物名叫黑夜鼠，你不要看这东西长的不好看，吃起来那可是上等美味……”
“哎哎哎，都散散，都散散”一道洪亮的锣鼓声响彻整个鬼市，接着一道破锣嗓子大喊一声，“碧落大人驾到，通通闪开，碧落大人驾到，通通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