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得透不进一点光的房间里，一簇光团打在林一念的脸上，手机屏幕里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每写完一段话，就要往上翻回去，反复阅读，以免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没写多久，并没到结尾，她实在顶不住，又倒回去睡着了。手指不堪重负地落下，手机压在手腕上。
五点，林一念又再度醒来。
一整晚她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此时浑身也异常疲惫。
侧头，去看窗帘缝里透出的死气沉沉的墨蓝色，一时摸不准时间。
翻看手机，显示的赫然仅是五点。
这还真是难得，看见这个点的晨光。
比在学校起的还早。
林一念翻个身，继续窝着打开备忘录，完善自己的小作文。
六点多，她保存好小作文。实在太累了，估摸着林江枫也不会这个点醒，就睡回去，打算晚点再给林江枫发过去。
九点。
林一念视野都未敞亮，手就已经肌肉记忆般打开手机，点开林江枫的聊天框。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才想起来看时间。
-你醒着吗？
林江枫几乎秒回。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林一念深吸一口气，去备忘录复制粘贴小作文。
-那你看完我接下来说的话，不能笑我，也不能让我的猜测变成现实。
【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生气，可能真的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问题。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经受得起这方面的玩笑，因为我真的会信。】
【确实有人也跟我说过这方面的事，他们给我的感觉，都是跟吃瓜似的。除了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意外和震惊，就没有了。哪怕日后见面，也只是觉得尴尬，心里默默对那些人视而不见，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心里波动。】
【所以在这方面我真的没什么经验。虽然真的真的很不愿意去承认，你就当我不好意思吧，在你说完那句玩笑话之后，我今天一晚上都心率过快了。跟你说写完数学作业再找你算账，其实也是去冷静一下。但是我发现我写卷子的时候，有一种……我确实在写在思考，题目也看进去了，但是那一两个小时真的过得很模糊也很混乱，心率一直降不下来。】
【写完后，我也没有信守承诺地来找你算账，而是去吃了饭。吃饭过程中，我虽然和平常一样时不时跟我弟聊两下天，但是饭我好像真的没吃进去多少，聊天也聊得不走心，一直心不在焉的。我不知道是我突然厌食，还是因为你一句话让我没心情吃。】
【我回房间用被子蒙着头冷静，心跳声就会更加清晰，无论我怎么努力转移注意力，也无济于事。我其实是那种脸皮超薄，特别容易脸红的人，但是今晚的心率异常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即使你只是开个玩笑，可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并且受到影响。你一句话，却让我变成这样，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蠢。】
【心率过快了就会开始烦躁，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凭什么你随随便便开的玩笑，最后真正受到影响的是我？凭什么我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就能稀松平常的满不在意，而我就要因为你随口一句话，忽然升高心率，按着自己的头去直面问题？逼迫自己考虑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喜欢你吗？】
【我忍着左右摇摆不定的意志，努力屏蔽我的紧张和心跳声，艰难地一点点去捋明白这些东西，就为了不让一时兴起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真的去以为我喜欢你。要不然弄错一次，得不偿失。】
【我被你吓成这样，顶着压力去想明白这些事。我以为只有我被影响到了，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在自作多情，认为我很好笑了。】
【我还想着，行吧，你赢了，我真的被你影响到了，你已经成功影响到我了，我求你换下一个目标吧，我玩不起了。我甚至已经开始想到，你当着其他人的面，拿我来开玩笑，说，你们看她啊，跟她聊几下天，就真以为跟我有多熟关系多好了呢，真是自作多情又好骗，她不会还真以为我喜欢她吧，内心独角戏真多。我甚至，都已经做好认栽的准备了。】
【但是小小睡一觉之后，心率终于恢复正常，人也清醒了一点，半夜起来看见你那一番话，才发现，我好像是真的有点自作多情，想得有点多了。】
【其实跟你一样，我真的觉得跟你聊天特别舒服。我很喜欢这样相互坦白说实话的感觉，而且你是真的在试着理解我的话，甚至事事有回应，每一句都回答，我给你发长篇大论，你也会发长篇大论来告诉我你的想法，真的很感动，也很意外。喜欢这种有回应，又相互坦白心里想法的关系，起码能体会到我们是相互重视的。】
【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被你那句话一吓，我都差点以为你的重视只是为了装给我看的，专门来欺骗我的，我那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又蠢又瞎，才会觉得你重视我。】
【好了，总结一下，我真的觉得好尴尬！我要脸！我就是因为你一句玩笑，弄得不好意思了怎么样！心跳好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紧张好紧张！好丢脸好丢脸！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承认我就是不好意思了！呜呜呜啊啊啊啊啊！（猛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抱头）（尖叫）（蹲下来）（左滚三圈）（右滚三圈）（把脸埋起来）】
【被人这样说，反应大很正常！我知道你是假的，可是我的反应不是假的！吓得我今晚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疏导，一直在给自己洗脑，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看到你的解释，我应该是气消了吧，我自作多情了，我胡思乱想了，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捂脸）！】
【我今晚一个觉分三次睡，凌晨两点醒了一次，看到你的信息，写了一半这篇小作文，五点又醒一次，继续完善小作文。】
等待于林一念而言是漫长的过程，仿佛时间被无形的东西牵扯，只能缓慢而粘稠的蠕动着。
每分每秒都十分煎熬。
心跳被沉默地气氛重新鼓噪起来，哪怕她知道对方只是阅读速度有些慢，但羞耻感还是趁其不备涌上脸。
死盯着屏幕的眼睛有些干涩，轻轻眨了眨已经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红眸。
终于，林江枫的信息引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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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让被拉长的时间流速拉回正轨。
-看完了。
-实话实说，我应该一宿没睡。
-我想了一晚上，我也不懂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我甚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林一念又忽然不可避免紧张起来，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逃避着什么。
-吊桥效应吊桥效应！
-我觉得我应该算清醒了。
-那就是我不清醒了。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一念叹口气，在安慰着林江枫，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
-反正你不要胡思乱想，一晚上了，也该想完了。
-我控制不住。
-别想了，天都亮了，该面对现实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而且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别乱总结下定义喔。
发完这句话给林江枫，林一念也抬起手拍拍自己的头顶。
别乱想别乱想别乱想。
-我……确实分不清我是不是清醒的了。
-那你多睡几觉，不是一宿没睡吗？
-多睡几觉能让你更清醒一点。
-好，我确实有点累想睡觉了。
-嗯嗯。
过了几秒，林一念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不对啊！你有什么好想的！
-你应该秉持着“我就是开了一个玩笑”的想法。
-你应该想着“为什么我要为了她的胡思乱想而承担后果”。
-别想那么多，你就是开了一个玩笑。
但是林江枫没回，估计真的累得已经睡着了。
林一念起床去刷牙洗脸之后，也实在没有胃口吃早餐，在家里逛了一圈，又滚回房间。
林江枫不回信息，现在也没有心思玩其他手机软件。捧着暗屏的手机须臾，最后也丢下，蜷缩回被窝里睡回笼觉。
或许两个人都在同一时间，不同时空里，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心力交瘁意识沉沦。
林一念认为应该是如此。
林江枫比林一念醒的早，率先回了信息。
-醒了。
-感觉应该是清醒了一点吧。
-我只是有点怀疑自己所说的话。
-我也一直努力给自己洗脑，我只是开玩笑的。
-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我在逃避什么，心里总有种紧张感。
林江枫踌躇着，抖着气息喘出口气。
-我真的好愧疚。
-当时你问我，“好玩吗”的时候，我感觉你语气都变了。
-所以我……
害怕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但这一句，林江枫迟迟打不出手。
或许是天生愚钝，让他没办法看出林一念究竟只是被吓到，还是……
他不敢自作多情，也懦弱得害怕林一念知道。
因此只敢披上如今这层，看似也跟林一念一样，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假装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