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小院里只有云岫一人。
她正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在一块破布上费力地勾画着地形草图,指尖被炭笔磨得发黑。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谢策比平日回来得晚了许多。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晶晶的,见到云岫还冲她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献宝似的递过来:“喏,给你。胡麻饼,我特意托人买的,你快尝尝!”
云岫也不客气,接过来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油纸包透出的温热暖意,等再打开,一股混合着芝麻和麦面的焦香扑鼻而来。
这在物资匮乏的前线,无疑是难得的奢侈。
云岫开心地洗净手,小心掰开一块,酥皮簌簌落在掌心,内里的饼瓤软乎乎的,咬下去时,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她被满足地眯起了双眼。
“真好吃!你也尝尝。”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给谢策递过去半块,随口问道,“对了,今天怎么回这么晚?赵虞候那帮人没找你麻烦吧?”
谢策正弯腰掸裤腿上的泥,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攥紧了裤缝。他抬起头,目光先瞟向院角的老槐树,又慌忙落回她脸上,尾音都跟着打了个磕巴:“没……没有。就、就是军中日常操练,耽搁了会儿。”
云岫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谢策了这人肠子直得像根木棍,撒谎时要么眼神飘,要么说话结巴,此刻两样都占了。
她咽下嘴里的饼,抬眼盯着对方:“真的吗?真的没有别的事情?”
“能有啥事儿?”谢策直起身,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快吃你的饼,凉了就硬了,到时候不好嚼。”
不对劲。
云岫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大。谢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就越说明肯定有问题。
她留了心眼。
翌日天刚亮,在院外传来兵卒换岗的梆子声时,云岫就醒了。
她耳朵贴着门,耐心听着隔壁屋内谢策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随即推门出去的动静。等他的脚步声远了,云岫才抓过件外衫披上,悄悄跟了上去。
谢策没往日常操练的校场走。他踩着晨露绕过后街的柴房,又穿过一片长着半人高茅草的荒地,最后钻进了后山的林地。
这一块树影分外浓密,连风穿过枝叶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云岫躲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大山石后面,屏声息气看着他。
谢策先是压了压腿,骨节“咔咔”直作响,他随即左脚尖点地,身形倏然侧滑,接着右拳带着破风声直捣前方。
拳风扫过一旁的草叶,竟将几片枯叶震得翻飞。
谢策练得极其认真,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后背的军衣早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贴在脊背上。他忽然低吼一声,拳速更快,摆拳、勾拳、低扫腿,动作迅猛又灵活,全是他练了好几年的散打招式。
云岫不由松了口气,暗自好笑:“原来是在偷偷加练……果然是我多虑了。”
她看谢策估摸着还要练一阵子,便轻轻起身,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去,免得打扰他。
刚走出树丛,经过一群正在休息闲聊的兵卒,云岫的脚步忽然就停了。
“……诶,听说了吗?赵虞候手下那个颜戌,放话要和谢参军比试!”
“啊?比什么?刀枪还是骑射?颜戌的长枪可是咱们营里数一数二的!”
“嘿!怪就怪在这儿!谢参军放了狠话,说不用刀,也不用剑,就赤手空拳!还说那样才叫真本事!”
“嚯!这么狂?什么时候比?”
“就后天!校场边上!赵虞候攒的局,说要让颜戌好好‘请教’一下谢参军的‘高招’呢!”
“哎呀,这下有热闹看了……”
“……”
云岫的心一沉,咬牙骂道:“谢策这个傻子!”
当晚谢策一进门,就对上了满室的低气压。
“后天校场,赤手空拳和颜戌对打。谢策,你长本事了?”云岫抱着双臂坐在门口,压着怒火和担忧,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就是质问对方。
谢策愣了一下,随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云岫站起来,走近两步,“赵虞候那一看是激将法!你赢了,他还是会记恨你。但你若输了,不仅自己丢脸,他更会变本加厉找你麻烦!谢策,你怎么就这么冲动?”
谢策被她说得有些烦躁,梗着脖子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能总忍着!在这里天天被他们指桑骂槐就算了,还连累你也被说闲话!我就是想出口气!”
“出口气?所以你用打架?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万一你受伤了呢?你有没有想过……”
云岫的话没说完,就被谢策打断。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放软了些:“姐,我知道有风险,但我心里有数!颜戌的招式是军中野路子,我躲得开。再说了,我练这个多少年了,还能输给他不成?”
两人争执拉扯了半天,云岫看着他倔强又委屈的样子,终究是妥协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罢了。你去可以,但是必须答应我,点到为止,千万别下重手,更不要伤了自己。”
谢策见她松口,立刻重重一点头:“嗯!你放心吧!”
等到比试那日,校场边果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兵卒和军官。
赵虞候摇着扇子,高高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冷笑。
场中,谢策与一个身材同样高大壮硕、面露凶光的军汉颜戌,相对而立。
颜戌抱拳:“谢参军,请吧!”
谢策没说话,他先是悄悄观察了一会儿颜戌的站姿,然后才随意摆了摆手:“来吧。”
不等众人反应,颜戌已大吼一声扑了上来,拳头直砸谢策面门。
可就在拳头快到眼前时,谢策猛地矮身,右腿迅速扫出,一下子踢在颜戌膝盖后侧。
颜戌重心一歪,刚要稳住,谢策已欺身而上。左拳虚晃,右拳直捣他肋下,紧接着手肘顶向他胸口,动作快得连成一片,看得周围人眼花,一时都忘了呼吸。
颜戌空有一身力气,却连谢策的衣角都碰不到,他只觉得眼前全是人影,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疼得他闷哼连连。
不过三五回合,颜戌已被打得晕头转向。谢策看准一个空档,双臂环住颜戌的腰,猛地发力,用一个标准的抱摔,将颜戌重重摔在地上。
他没有丝毫怠慢,迅速上前,用膝盖顶住颜戌的后背,手肘锁住他的胳膊,令他动弹不得。
这下好了,周围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谢策这干脆利落、风格诡异的打法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兵卒低呼:“这……这是什么招式?!”
赵虞候脸上的笑容僵住,厉声道:“谢策!快松开!”
谢策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扫视全场:“松开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赵虞候不答,反倒他身边的小吏硬着头皮问:“什、什么条件?”
谢策的手臂依旧锁着颜戌,目光直直地看向人群外围、因为担心而悄悄跟来的云岫,声音洪亮:“松开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往后,我谢策的事,你们爱说便说。但谁敢再对云姑娘说一句闲话,不管你是谁,我谢策见一次,就揍一次!”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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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了缩脖子,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去看那边的云岫。
赵虞候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谢策,竟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沉缓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说得在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吴帅不知何时也来了,正负手站在不远处,面色平静。
他缓缓踱步过来,看向赵虞候:“赵虞候,欺负一个孤身投亲的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你这手下技不如人,认输便是。谢参军这条件,依老夫看,不过分。你便应了吧。”
赵虞候脸色由红转白,却只能咬着牙挤出两个字:“……依你。”
谢策这才松开了颜戌,抱拳对吴帅道:“谢帅司主持公道!”
吴帅微微颔首,目光在谢策和匆匆走过来的云岫身上转了转:“你二人,随我来。”
帅帐里,吴帅坐下,先转头看向云岫:“云姑娘,老夫听闻你谈吐不凡,不似寻常村姑。你是何方人士,与谢策又是何关系?”
云岫心里一紧,知道这可是关键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开始绞尽脑汁回忆看过自己的所有狗血苦情戏码。随后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凄婉:“回帅司……民女……民女与谢参军,本是同乡邻舍,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弟……”
云岫张口就胡乱编造一个战乱中家破人亡、两人相依为命、她一路艰辛跋涉地护着“弟弟”前来投军,求条生路的悲惨故事。
“有次他发高烧,烧得说胡话喊娘,我背着他走了二十里地找郎中,路上渴了就喝田埂里的泥水,饿了就啃路边的树皮……那树皮涩得拉嗓子,我就嚼碎了喂他,自己咽不下,就硬灌凉水往下冲。”
谢策在旁边都听呆了。
云岫说到动情处,更是语带哽咽,细节详尽。比如无家可归睡马路,饥不择食偷供果……那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还有回下暴雨,我们躲在破庙里,全身上下就剩半块发霉的饼。他饿得直哭,我咬着牙说自己不饿,把饼全给了他,结果我半夜饿醒,看见他把饼藏在怀里,说‘姐,我留了一半给你’……那时候我就想,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把他护好。”
谢策站在一旁努力憋着笑,肩膀微微抖动,脸都红了,只能死死低着头。
吴帅看在眼里,却完全会错了意,以为谢策是忆起往昔苦难岁月,悲愤难抑,心中不由更生几分欢喜和赞赏。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块帕子递过去,语气满是长辈对后生的怜悯:“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谢策,你有个好姐姐啊。”
谢策哪敢接帕子,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深。生怕一抬头,眼泪没掉下来,笑声先喷出来。
吴帅没察觉异样,他沉吟片刻,对云岫道:“姑娘既识文断字,又这般坚韧,留在后勤做些杂事也是埋没了。这样吧,老夫帐下还缺一个书写机宜文字,虽俸禄微薄,但也算个正经营生,你可愿意?”
云岫大喜,连忙躬身行礼:“民女愿意!谢帅司恩典!”这职位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既能接触信息,又有正当身份和收入!
吴帅又看向还在“悲愤低头”的谢策,语气加重了些:“谢策!”
谢策猛地抬头,差点破功,声音都带着点颤:“末将在!”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军中自有法度,岂容私斗逞勇?”吴帅象征性地先训诫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不过……男儿有此血性,亦是好事。你护着姐姐的这份担当,我尽你是条汉子。再说……你的身手很好,望你好自为之,将这份勇武用在正途,莫负了你姐姐一番苦心。”
“是!末将明白!”谢策抱拳,字正腔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