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的洪流裹挟着残兵败将,一路向南,朝着蜀地方向仓皇逃窜。
黄土官道上,景象凄惨。
丢弃的环首刀、破裂的皮盾、甚至还有几面被践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军旗,散落在尘土与血污之中。伤兵们倚靠着路边的枯树或残破的大车,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更多的人目光呆滞,只是凭着本能踉跄前行。
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众人心中除了逃命,容不下任何念头。
云岫混在人流中,一只脚上的草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裸的脚底被砂石和荆棘划出道道血痕,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身上那件宽大不合身的号衣被扯开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泥浆和某种已经发黑的污渍。
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战场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胃里一阵阵翻搅,让她几乎吐出来。
可系统的任务像一座的大山,还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回家的希望是多么渺茫,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绝望吞噬,考虑着是不是找个地方躺平等死算了的时候,那莫得感情的电子音再次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滴。检测到任务关键变量“谢策”生命信号稳定,仍存活。当前位置:东南方向,直线距离约五里,临时收容点。建议宿主主动寻找其并建立合作关系,可显著提高后续任务成功率。】
谢策?
那个在战场上看起来手忙脚乱、穿着不合身铠甲、强装镇定的“谢参军”?
云岫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
虽然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扭转乾坤的军神,但……至少是个“变量”,是系统认证的“合作对象”。
而且他那体格,一看就很能打,至少跑路的时候能挡一下追兵吧?
在这举目无亲、朝不保夕,连下一顿能不能吃上饭、喝上干净水都不知道的鬼地方,哪怕是根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稻草,也得扑上去死死攥紧啊!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不能真留在这儿等着给土地当化肥吧……走你!”云岫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
她咬咬牙,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循着系统那模糊的“东南方向五里”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去。
但所谓的临时收容点,不过是山坳里一片相对背风平坦的空地,这里挤满了狼狈的溃兵。
伤兵的哀嚎声、士兵因疲惫发出的沉重喘息声、还有几个试图维持秩序的低级军官沙哑而无力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氛围压得人更加喘不过气。
云岫捂着口鼻,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逡巡。很快,在一个靠近山壁的角落,她找到了目标。
谢策坐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上,样子比战场上要狼狈十倍。
头盔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发髻散乱地耷拉着,几缕被汗水和泥水浸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上。身上那身曾经绷得紧紧的铠甲如今沾满了暗沉的血污、泥泞甚至还有草屑,肩甲处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凹痕,似乎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过。
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上面模糊的线条,眼神里面盛满了迷茫、后怕、和深深的自我怀疑。整个人耷拉着肩膀,蜷缩着高大的身躯,活像一只被暴雨打蔫的大型犬,可怜兮兮的。
云岫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个老卒正给伤兵分发浑浊的凉水。她灵机一动,也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舀了半碗水,然后假装是送水的,一步步慢慢朝谢策靠近。
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等云岫走到谢策身边,他竟还毫无察觉,依旧对着那张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地图发呆。
周围乱糟糟的,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云岫飞快地瞥了一眼左右,然后迅速凑近一些,用现代的普通话压低声音问:“奇变偶不变?”
话音刚落,谢策就宛如被高压电流击中了天灵盖,浑身剧烈地一颤,手里那张可怜的牛皮纸“啪”地一声掉落在脚下的泥地里。
他抬起头,眼睛瞬间爆发出见了鬼一样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云岫,嘴唇哆嗦了一下:“符、符号……看象限?”
末了,谢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紧张地追补了一句:“天、天王盖地虎?”
云岫飞快地接上:“宝塔镇河妖?!”
“老乡?!”
云岫只觉得鼻子一酸,他乡遇故知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老……老乡?二十一世纪,文科生……就业难啊。”
“我操——!文科生?!”谢策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忽然从石头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倒旁边的半截断矛。
他激动得无处发泄,一拳捶在旁边那顶歪歪扭扭、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帐篷柱子上!
“哐当!”
那破帐篷剧烈地摇晃起来,跟筛糠似的,簌簌地往下掉灰和草屑,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云岫:“……”该死的,一身牛劲!
谢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压着嗓子继续悲愤道:“二十一世纪,体育生招谁惹谁了!训练已经累成狗,毕业还不好找活儿啊!老乡啊!真的是老乡?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两人这会儿再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隐蔽之处。他们猫着腰,像做贼一样,手脚并用地快速躲到一辆损坏的辎重车后面。
这辆车似乎是被遗弃的,车上堆着些断了柄的长矛和散乱的麻袋,好歹能遮挡点视线。
确认暂时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几乎是同时开口,语无伦次地交流起来。
“你怎么来的?啥时候穿的?”
“我就……就前天晚上,网上投简历全挂了,气得我口嗨说要来宋朝打工,结果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在运粮队里了!”云岫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我比你早几天!”谢策激动地比划着,“我特么散打队训练太累,回去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就在军帐里了!一群人围着叫我‘谢参军’,说我‘略通兵事’?我通个鬼的兵事啊!我特么就会散打!打架我能一口气撂倒三个壮汉不带喘的,可打仗?这不是纯纯要我老命吗!”
激动过后,是无尽的悲催和同病相怜。
谢策哭丧着脸,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显得格外委屈和无助:“你说这是宋朝啊……那我真完蛋了,不是说宋朝‘重文轻武’吗?他们昨天真让我献策啊!就在中军帐里!那些将军说什么阵型变换、侧翼迂回、粮道保障……我听得头都大了,跟听天书一样!我还提建议?我憋了半天,脑子里全是游戏里偷家的套路,就说了一句‘能不能派一队腿脚快的轻骑,绕到金兵屁股后面去偷他们家?’结果被那个姓王的统制官瞪着眼骂得狗血淋头……我哪懂打仗啊,我就知道打架得先抄后路揍人……”
听着这家伙的“悲惨遭遇”,云岫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像也没那么糟了——至少没人指望她一个民夫去献策定计,她只需要担心自己的小命。
云岫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富平这仗,历史上就输得惨!宋军这边主帅心急,下面将领又不和,被金兵的铁浮屠和拐子马一冲,指定就垮了……咱俩是真没赶上好时候,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谢策闻言,抬起头,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一把脸,努力挺直了腰板,体育生那股天生的不服输的韧劲似乎被“老乡”的存在唤醒了一点。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云岫:“现在……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是两个人了,”他挥舞了一下粗壮的胳膊,试图增加说服力,“两个人,就能……就能互相照应!至少,挨揍的时候能有个帮忙拉架的!跑路的时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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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轮流背……呃,互相搀扶!”他及时把“背着你跑”咽了回去,换了个稍微好听点的说法。
这话说得有点憨直,甚至有点搞笑,却莫名地驱散了笼罩在云岫心头的部分阴霾和孤独感。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文科生的知识库开始重新上线,飞速运转。
“系统给了我们任务,要赢三场仗才能回去。富平之战已经输了,没办法。但我猜下一场估计……会是和尚原之战!”云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军师”状态,“这两场仗时间节点都跟相近,在历史上,一位姓吴的将军就是在这里凭险据守,以少胜多,硬是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把金兵给拦住了!”
“吴将军?”谢策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好奇,“是不是那个脸有点黑,眉头老是皱着,看起来特别凶,但其实好像还挺讲道理的那个?”
“对!大概率就是他!”云岫用力点头,确认了谢策的猜测。她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比较直的树枝,快速在松软的泥地上划拉起来。
“你看,和尚原这地方,地势非常险要,”她一边画一边解释,“大概就在这附近,两边都是山,中间就一条窄道,易守难攻。金军最厉害的是他们的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在平原上冲锋起来简直无敌。但在这种山地里,他们的马跑不开,冲击力就废了一大半!”
“所以……吴将军的法子主要是……”云岫整理着脑海中的历史知识,尽量用谢策能听懂的话说,“首先,抢先占据高地,拼命修堡垒、挖壕沟,把险要的地方先守住,让他们攻不上来;然后,利用我们守城的优势,用强弓劲弩,特别是那种威力巨大的床子弩,隔着老远就射他们,消耗他们的兵力!再让士兵们轮流上去防守,保证始终有人在岗……最后,也是关键的一步——”她顿了顿,加重语气,“瞅准机会,派出精锐小队,从熟悉的小道绕出去,专门偷袭他们的运粮队,把他们的粮草给断了!等没饭吃了,再厉害的兵也得慌!”
云岫越说越快,越说越顺,甚至下意识地学着史书里记载的名将口吻,捏着嗓子:“‘金兵利在骑射,舍骑则勇力难施。吾据嵯峨之险,彼精骑不得驰,何惧之有?’——到时候,你就这么对吴将军说哈!”
“……哈?”
谢策听得嘴巴张得老大,方才的沮丧和害怕彻底被震惊和崇拜取代。
他盯着地上那幅抽象的“军事地图”,又抬头看看云岫,眼睛里冒着小星星:“我靠!姐!你是我亲姐!你咋啥都知道?这……这分析得头头是道!老乡,这真能行?”
“不行也得行!”云岫扔掉树枝,斩钉截铁,“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你把这些要点牢牢记在心里,到时候就说是你一路观察地形、总结富平战败教训后苦思冥想出来的策略!你现在的身份是‘参谋’,你说的话,他们总比我一个民夫更容易听进去!”
谢策重重点头,开始掰着粗壮的手指头,认真地念念有词:“占高地……修堡垒……用床子弩远远射……派兵断他们粮道……”念了几遍,他又苦恼地挠挠头,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姐,好多啊……我、我有点记不住顺序……打架冲锋我不怕,可这动脑子记策略的事……还得靠你啊姐!你得多提点我!”他眼巴巴地看着云岫,像只等待指令的大型工作犬。
夕阳金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辎重车的缝隙漏下来,在山坳的尘土中投下几道温暖的光柱,恰好笼罩在两人身上。
一个蹲在地上,不厌其烦地用树枝在泥地里反复勾画“和尚原”的想象轮廓,小声计算着“弩箭起码得储备多少够用”。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凑在旁边,努力瞪大眼睛盯着看,手指还在膝盖上比划着,时不时挠挠头,憨憨地问“等下姐,绕后断粮道那步咋走来着?再讲一遍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