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特训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初次相遇是在图书馆因为争抢最后一本《C++ Primer》到第一次约会因为李长青踩到狗屎而被迫取消，再到求婚是在一次代码调试成功后的深夜，用键盘拼出了‘Marry Me’，李长青和许清念硬是编造了一整套细节丰富、有笑有泪的恋爱史。
路嘉俊听得嘴角直抽抽，心底给出最直接的评价：
疑似码农单身到死时的最终幻想。
尤其是听到李长青描述求婚场景时，许清念感动得差点把键盘砸了的桥段，路嘉俊再也忍不住扶额：
“二位……咱们这是编浪漫故事，不是拍搞笑短片，能稍微……正常一点吗？”
李长青一脸无辜：“路书记，这已经很正常了！以我的运气，求婚现场没发生地震或者火灾已经算是老天爷给面子了！这体现了我们爱情的可贵，能战胜一切霉运！”
许清念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发抖，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的爱情，是经过严峻考验的！”
路嘉俊：“……”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就在李长青和许清念对恋爱细节进行最后打磨时，路嘉俊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神色一正：“是技术部门，对方回邮件了！”
果然，聚佳科技对这两份“优质简历”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邮件回复得极快，邀请“李先生”和“许小姐”于次日上午进行视频面试。
第二天上午，国安局某间经过布置、背景看起来像高档公寓的房间里，李长青和许清念穿戴整齐，坐在摄像头前。
视频接通，屏幕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笑容满面、但眼神透着精明的中年男人，正是刘剑。
“李先生，许小姐，你们好！我是聚佳科技的总经理刘剑，很高兴见到二位青年才俊！”
刘剑的开场白热情洋溢。
“刘总您好。”
李长青和许清念表现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求职者谦逊和对机会的渴望。
面试过程基本是走个过场。
刘剑的重点根本不在技术考核上，他只是简单问了几个泛泛的问题，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观察两人的神态、关系以及对他们所描绘的‘海外高薪项目’的反应上。
当他试探性地问及两人关系时，许清念立刻露出甜蜜的笑容，自然地挽住李长青的胳膊，抢答道：
“刘总，我们不是普通情侣，是未婚夫妻啦！”
她说着，还展示了一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简约的戒指。
“正打算攒钱结婚呢，所以特别需要好的发展机会。”
李长青也配合地露出宠溺的笑容，点头道：“是啊，想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屏幕那头的刘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暗骂：妈的，老子这都能被喂一嘴狗粮！等把你们送到那边，看你们还怎么秀！
虽然心底这么说，刘剑脸上却堆起更热情的笑容：
“哎呀！郎才女貌，真是般配！恭喜恭喜！你们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公司啊，最欣赏的就是像你们这样有冲劲、有追求的年轻人！放心，只要有能力，在我们这里，房子、车子、婚礼，都不是梦！”
他又惯例地问了一句：“对了，按照公司规定，出国团建前需要了解一下基本健康状况，二位没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吧？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李长青闻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然后不太确定地说：
“嗯……传染性疾病倒是没有。就是吧……我这个人吧，运气有点特别，走到哪儿都容易发生点……小意外。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传染性’？”
刘剑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根本没当回事。
“哈哈哈！李先生你真会开玩笑！运气？我跟你说，再倒霉的人，进了我们公司，接触到我们这么正能量、这么有前景的平台，那也必然是时来运转、辉煌腾达、平步青云的节奏！所以啊，完全不用担心！”
说到这，刘剑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哦对了，正好！这周三，我们公司组织优秀员工去新马泰……呃，主要是去我们在东南亚的合作项目基地进行考察团建，也算是福利旅游。你们要是方便，办理入职手续后可以直接赶上这趟！机会难得啊！”
许清念立刻演技爆发，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惊喜万分的小女生模样：
“真的吗？出国旅游！还有这种好事！长青，我们一定要去！”
一边说着，她还摇晃着李长青的胳膊，李长青也配合地点头，表现出兴奋和期待：“太好了！刘总，我们随时都可以办理入职！”
刘剑心中狂喜，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今天明天收拾一下行李，后天，也就是周三上午，直接来公司集合！咱们这边……包船过去！一路风景好得很！”
挂断视频，刘剑兴奋地一挥拳：“搞定！两个傻白甜！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呢！哼，等到了地方，有你们哭的时候！”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面北那边的接头人：“喂！老大！好消息！钓到两条超级大鱼！一公一母，都是高学历高技能，还是未婚夫妻，绑得死死的！对，后天就出发！这次绝对能让您满意！”
……
周三上午，山城某处偏僻的码头。
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客货两用船停靠在岸边。
刘剑带着几个面相不善、显然是同伙的公司员工，正在清点人数。
李长青和许清念拖着行李箱准时到达，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十几名脸上带着憧憬和忐忑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不难看出，都是被“高薪海外职位”和“免费旅游”骗来的“猪仔”。
刘剑看到李长青和许清念，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李先生，许小姐！来来来，就等你们了！这两位可是我们公司新招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人才！”
说着，他对着同伙介绍道，同时暗中使了个眼色。
同伙们会意，脸上挤出虚伪的笑容。
李长青和许清念也装作初入职场、略带拘谨又充满期待的样子，和众人打招呼。许清念更是紧紧挨着李长青，扮演着依赖未婚夫的小女人角色。
人员到齐，一共二十多人，其中除了李长青和许清念，以及六名刘剑的核心同伙外，其余都是被骗来的受害者。
船只缓缓离港，驶向宽阔的江面，最终将进入公海，然后转向面北方向。
起初，航行还算顺利。
刘剑站在船头，吹着江风，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一票干完，拿到丰厚的佣金，他就金盆洗手，找个地方买别墅买游艇，逍遥快活去！想想就激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财富自由的美好生活在向他招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这艘船上载着的，除了刚入社会懵懂无知的大学生以外，还有一个......移动的因果炸弹！
就在刘剑沉浸在幻想中时，船身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烈一震！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船底传来，仿佛撞上了什么巨大的物体！
“怎么回事？！”
刘剑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船上顿时一阵惊呼和骚乱。
只见船体剧烈摇晃，左侧船舷附近，江水翻涌，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是鱼！好大的鱼！”
一名刘剑的同伙眼尖的发现了那河中黑影的真面目，神色惊恐。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站在船舷边的一个刘剑的同伙，因为船身突然倾斜加上惊吓，脚下打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舞足蹈地直接栽进了浑浊的江水里！
“救命！救……咕噜噜……”
那同伙在水中拼命挣扎了几下，就被湍急的江水卷着，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老五！”
刘剑和其他同伙脸色煞白，冲到船边，却只看到翻滚的江水，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妈的！怎么回事？！”
刘剑又惊又怒，气急败坏地吼道，“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撞船？！”
船长和水手们也吓坏了，他们跑船这么多年，这条河道更是常客，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这时，大概是听到了甲板上的动静，几名被骗进来的大学生们也是带着些许担忧的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刘经理，发生啥事了？刚刚我们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动静？”
闻言，为了不提前暴露，刘剑火速收回了刚刚脸上露出的惊慌，微笑道：“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们已经让人处理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等到了目的地我喊你们~”
听到这番话，问话的几名大学生也没过多怀疑，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船舱内部。
等送走几人，刘剑皱着眉，看向江面。
此时的江面已经没了任何动静，显得无比平静。
至于打捞？
他更没进行的打算。
船上的‘猪仔’们可是怀揣着对旅行的期待和美好生活的向往的，这会要是被他们知道有人落水失踪，很容易打草惊蛇。
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那这一趟不是白走了？
给同伙们一个眼色后，船只继续前行，但气氛却已经变得逐渐压抑。
几个小时后，天色骤变。原本的蓝天白云像是被泼了墨，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低低地压下来，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
“不好！天气突变！要来了大风暴了！”经验丰富的船长看着雷达屏幕上突然出现的狂暴回波，声音带着惊恐。
“风暴？这个季节？这个位置？天气预报吃屎的吗？！”
刘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天地失色，能见度降到极低。
小船在高达数米的巨浪中疯狂颠簸，像是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落叶。
“呕——”
“救命啊！船要翻了！”
船舱里彻底乱了套，呕吐物、哭喊声、祈祷声混杂在一起。
刘剑死死抱住一根柱子，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看着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内心是无比崩溃：
“台风？！还他妈夹着冰雹？！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老子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
更让他胆寒的是，在狂风暴雨和船舱的混乱中，他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同伙阿彪想去加固舱门，结果脚下一滑，脑袋“哐当”一声狠狠撞在铁质门框上，鲜血直流，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不知死活。
“阿彪！”刘剑大喊一声，却自身难保。
这时，又一个噩耗传来。
刘剑亲眼看见掌舵的副手在躲避一个巨浪时，被突然断裂、如同钢鞭般扫回来的缆绳直接抽中胸口，惨叫一声，像破麻袋一样飞出了船舷，瞬间被巨浪吞噬！
“我日你祖宗！！！”
刘剑几乎要疯了，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已经远远超出了倒霉的范畴，简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厄运诅咒！
一时之间，刘剑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就在船只即将散架之际，前方操舵的水手用变调的声音尖叫：
“漩涡！前面有漩涡！巨大的漩涡！！”
刘剑勉强抬头望去，只见风雨中，一个直径足有十几米的黑色漩涡如同恶魔之眼，在江面缓缓旋转，散发着恐怖的吸力，正要将他们这艘小破船吞噬！
“转向！快他妈转向啊！！”
刘剑声嘶力竭，尿都快吓出来了。
船长和剩余的水手拼尽全力，引擎发出濒临崩溃的嘶吼，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几乎是以擦着漩涡边缘的距离，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最后一个试图去帮忙、身手还算敏捷的同伙猴子，在甲板上奔跑时，意外地踩中了一块被冰雹砸松的甲板木板，木板断裂，他一条腿直接卡了进去，伴随着骨裂的清脆声响和凄厉的惨叫，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
三个小时后。
船只终于晃晃悠悠、如同一个饱经摧残的醉汉，勉强靠上了面北某个隐蔽荒凉的码头。
和出发时相比，此刻的船身遍布撞击的凹痕、冰雹砸出的白点，以及风雨肆虐的痕迹，看上去凄惨无比。
众人惊魂未定，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踏上坚实的土地，不少人一上岸就瘫软在地，大口呼吸，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李长青和许清念也装作虚弱的样子，混在人群中。
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然后落在面如死灰、被一个仅存还能动的同伙搀扶着的刘剑身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扬声问道：
“刘经理，我怎么感觉……人好像少了一些啊？刚才船上挺乱的，是不是有哪位兄弟没跟上？”
刘剑正沉浸在损失惨重的心痛和后怕中，听到这话，神色猛地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
脑子里瞬间闪过老五被江水吞噬、阿彪头破血流昏迷、副手被缆绳抽飞、猴子断腿惨嚎的画面......
但刘剑毕竟是老油条，反应极快，脸上立刻挤出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打着哈哈：
“啊？哦！你说他们几个啊！嗨！这不是船体受损有点严重嘛，得留几个人下来处理一下后续，跟船厂交涉，检查维修什么的。都是麻烦事！咱就不用等他们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他生怕李长青再追问细节，连忙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看起来还算豪华的大巴车，热情地招呼道：
“来来来，大家辛苦了！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先上车，送大家去酒店安顿下来，好好洗个热水澡，压压惊！”
他心里盘算着赶紧把这帮“猪仔”弄上车，完成交接，拿到钱才是正理！
至于那几个倒霉催的手下……
不好意思，真不熟~
众人劫后余生，虽然心有疑虑，但也被刘剑的话暂时糊弄过去，加上身体疲惫不堪，便跟着他走向大巴车。
上车后，刘剑站在车头，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虚伪亲和的笑容：
“各位同事，首先欢迎加入我们聚佳科技的大家庭！也祝贺大家即将开启一段全新的、充满机遇的海外职业生涯！”
他顿了顿，继续道：
“按照公司规定和国际惯例，为了方便给大家统一办理临时的入职手续、安排住宿以及……嗯，后续的一些行政流程，需要暂时集中保管一下大家的护照。请大家配合一下，把护照交给我，等一切安顿好，会尽快发还给大家的。”
对于这点，众人并没过多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