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研究所被捅出来了。”
“议院说要把我们送审……”
“人体实验是违反人伦的！”
“你们，你们这些罐子里长大的东西怎么算人……！”
……
……
“x-0238。被作为武器使用的你，注定在这里消亡。”
恍惚之间，杂乱无章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回荡，憎恶的、惊惧的，一张张面孔恍如万花筒般从她眼前快速略过。
在一切的尽头，一个平静的声音伴随着那熟悉的人她雪白的头发，一缕缕落在x-0238的身上。
x-0238茫然地感到一阵窒息，思维无法凝聚，只能无力地任由生命力不断不断溃散。
直到她听到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启能枪的子弹声。
“滋——”
她猛然睁开眼，启能辐射在她身上留下像被片成粉碎一般的疼痛，令她无法遏制地想要颤抖。
她如同一只在岸上搁浅了很久的鱼，骤然回到水中，贪婪地感受着生存的温度。
看样子死亡已经离她远去，她回到了一具陌生的躯体里。
这样劫后余生的刺激感受让她有点过度兴奋，她抑制不住地又开始想笑。
看起来有点癫狂。
这具身体显然无法对她这么多复杂的行为产生响应，原主大概了接近一个小时了，身体冰冷且僵硬。
x-0238是八一研究所非法人体实验的一部分。
是x系列研究一千多“废品”里唯一活下来的成果——虽说在刚刚还是死了。
和其他实验体一样，她能清楚得记得实验室刺眼的白炽灯，和在她身上曾经划过的那些手术刀、令人窒息的培养皿、无法停止的药物和副作用。
但是与那些失败品不同是，她活下来了，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床铺越来越少，她畸形的同伴像垃圾一样被拖出实验室。
这仍然是启能液作为主能源的时代。
启能赋能过的工具便捷、神奇，能做到普通技术无法达到的效果。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逃不开用精神核心链接启能器具进行使用。
而在被使用的同时，这样奇异的能源也在对精神核心造成污染，污染带来变异和死亡。
生活需要损耗，污染伤害难以逆转。稀有的omega精神核心能量在有天然自愈优势的同时，往往也用于修复他人的精神核心损耗。
然而她却正相反，她的诞生本身就意味着破坏和杀戮。
精神核心作为重要部位，遭到破坏后的人有的痴呆，有的则当场死亡。
也因此，她被作为研究所敛财的手段之一，被运输到各种地方做暗杀委托，直到前不久被销毁。
一片漆黑的巷子里，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
夜雨倾斜着落在这具身体繁复的裙摆上，透过头顶狭窄的缝隙，能看到天空中交错的轨灯和霓虹光，都在雨里闪烁、折射。
她抬起眼睛盯着两侧墙壁中间的一线夜空，这感受就像她十几年来日日夜夜在实验室里抬头望着窗外。
然而这里不是实验室，交错的霓虹光和几乎没有启能污染的空气提醒她，这里是第一环——上城区，富人们居住的地方。
这显然也不是她的身体，但同样是一具omega的身体。
她用力嗅了几下，有点遗憾现在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曾经的x-0238由于改造，很小就没有信息素了。
距离研究所销毁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没得活了。
甚至还梦见了研究员。
“消亡……吗？”
咒得好恶毒啊。
疼痛让她的眼睛生理性地溢出泪水，然而她不太关注，一遍又一遍尝试凝聚力气。
按照习惯，她先是展开精神核心的能量波动去探测环境。
正如这种能力的字面意思，她通过能量波动碰到墙壁或物件，像折射一样一层层改变走向，通过感受和运算，“看”见方圆几里的东西。
——然而她失败了，所以波动如同航船失去信号。
她不仅无法感知到周围的能波，头反而像被针刺了一下疼痛起来。
……？
x-0238感觉有些迷茫，她能确认精神核心还是自己的，然而失去精神核心感应的感觉，如同失去了四肢一样不适应。
算了，想不明白先不想了。
x-0238豁达地放弃。
身体正在回温，一点点恢复知觉，她尝试扶着墙面站起来，应该先赶紧离开死亡现场。
雨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抬起眼睛扫视四周，离她不远的地方倒着一个身着警服的Bate。
估计是能熔融事故场里因为能辐射死亡的倒霉蛋。
她走过去蹲下，在倒霉蛋衣服里上下扒拉，最后只搜走了一柄启能枪。
她也没嫌弃这点贫瘠的收获，很知足，拿了就接着往巷子里走。
这副身体甚至还有些站不稳，她要尽快从这儿离开。
雨照旧淅淅沥沥地打在这具身体上，她摇摇晃晃走入深巷。
第一环治安完善，尤其在富人们的辖区，往往没有夜间出行的危险。
然而这条巷子结构很复杂，每走两步就得确认一下行进方向。
当她走到巷子第三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alpha浓重压抑的信息素——是一种迷蒙的浓雾气味。
谁家好人又死这儿了？
黑暗里，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人形挤在墙角，黑色短发在雨里缩成一团，有几缕略长的则是挂在他肩上、贴在他的脖子上。他身上披了一条挡雨的黑色皮革外衣，但是显然作用不大，里面白色衬衫全湿透了。
这人很狼狈，垂着头，不知道醒没醒着，但是仍然坐得很放松，盘着一只脚支起一只脚，左手胳膊搭在支起的那只脚上。
许多链条状的机械从这人的背后伸出来，都瘫痪在地面上闪烁着没电的红光。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无法确认这人还有没有意识。她没打算多事，装作没看到，准备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雨点不断地打在路面、屋顶上，声音很大，应该足以遮掩她发出的动静。
然而于此同时，对面的人抬起头，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看见他左眼里一个蓝色倒三角亮着浅浅的光。
如同被匍匐在黑暗里的蛇锁定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瞬间，两个浑身血迹的人在漆黑的雨巷里对视。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简直倒霉透顶。
她听见对面的人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好像要开口，然而他的声音像在漏风：
“这位……”
要说什么？
很可惜她没打算听。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腥气，信息素泄露得一塌糊涂，显然是重伤。
——真悲惨啊，声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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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了，我送你上路吧。
这是属于实验体的本能，也是属于杀手的反应。
她退后了两三步，举起搜刮来的枪，想都没想连着发射了三四发子弹，精准迅速，直到枪没有能源剩下。
耗尽了所有能源，满身血迹地大雨天偷偷蜷缩在巷子里，显然不会是什么无辜受害良民。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互相撞破了案发现场，能有什么别的结果？
“咳！咳…”
银色的弹弧划过，对面的黑影猛地颤抖了几下，然后没了动静。
然而那股浓厚的雾气信息素在巷子里迂回不散，令人心生不安。
死了？真的有这么简单？
目前的情况变得很麻烦，精神核心的失效让她没法在这个距离下确认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即使她对自己的准头很有信心。
但是贸然接近显然更加危险。
要不要上去确认……会不会是诈……
“…跟上。”
“距离很近。”
正在她犹豫间，低声细语和脚步声在雨里传来，距离已经不远了。
……被看到的话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说好像也没什么好洗的。
况且这些人多半和眼前的人是一伙的，看来没机会了。
这人最好是死干净了。
她把用完的枪用衣料擦了一下，扔在原地，然后迅速从反方向离开了。
第一环标准时间18：30
人群聚集在事故现场外不远处，交头接耳地讨论这场事故。
而x-0238正从巷子里挤出事故现场，她一把伞也没有，身上湿透了，一半的头发都散着，挤进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毫不违和。
“能熔融？又是能熔融？”
“能熔融不是挺常见的吗？现在的技术启能还不完全可控啊，这不常识吗？一个事故场地有啥好看的。”
“不是说中央大学那些少爷小姐在里面，怎么可能是真事故，小孩别插嘴。”
“从楼东北角炸开的，哪些人在东北角，这是针对谁呢？哎呦呦。”
“什么都扯政治纠纷啊，6。”
“怎么不是了？我看看谁还不知道三足机械的八一研究所搞人体实验的那个事儿。”
“叫，大声叫。纠察队就搁前面呢，进牢子就老实了。”
她身形不算矮，但是omega的躯体相当瘦弱，挤在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对话。
作为一个接受指令和执行指令的武器，x-0238对研究所外的世界懵懵懂懂。
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她脸上，她试图从身上掏出一些能表明原主身份的东西。
很幸运地是，她淘到了一张浸湿的贵宾卡，看着很低调奢华，上面墨迹隐隐约约地写着：
“廖轻青小姐：代表中央大学官方校办，我诚请您参加本次宴会。”
廖轻青。
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还不错，比x-0238要好。
虽然她并不关心廖轻青曾经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毕竟人已经确确实实地死亡了，在这场不知道本来是要杀谁的能熔融里。
她想脱离……实验室那片窗户口大小的狭窄天空。
迟到的晕眩感一阵阵攀上她的脊背，她扶着墙壁，环顾着陌生的第一环，周围的声音如同泡沫一样渐行渐远。
——直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啊！这里有人晕倒了！纠察队？纠察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