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曦的呼吸轻得像是随时会断。
我坐在龙床边缘，手指悬在她鼻尖上方，每隔片刻就要确认一次。她小小的身体被包裹在邓玉函特制的灵炁稳定仪中，乳白色光带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她的四肢。三天了，自从从天枢母巢回来，她就没睁开过眼睛。
“陛下，该换药了。”陈芝儿捧着玉碗进来，碗中液体泛着诡异的蓝金色——这是从天枢核心提取的活性物质，目前唯一能减缓叶曦体内异变的东西。
轻轻掀开锦被，我不禁咬紧牙关。叶曦的睡衣下，那些金属脉络比昨日又蔓延了几分，现在已经覆盖了整个腹部。最可怕的是她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长。
“微臣斗胆直言。”陈芝儿蘸着药液涂抹那些金属纹路时，声音发颤，“殿下体内...正在形成某种微型方舟结构...”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说清楚！”
玉碗差点打翻，药液溅在床单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冒着蓝烟的小洞。陈芝儿跪下来，额头抵着床沿：“今晨灵枢扫描显示，殿下丹田处出现了与天枢母巢相似的能量读数。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它在吸收殿下的灵根成长。”她抬起惨白的脸，“就像...就像当初方舟吸收娘娘那样...”
我胸口如遭重击。伸手抚上叶曦的额头，将一缕灵识小心探入——立刻被拉入可怕的幻象中：无边无际的蓝金色空间里，唐若雪被囚禁在透明立方体中，无数金属细丝刺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突然抬头，嘴唇开合说着什么，我却听不见声音……
“父皇？”
微弱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叶影不知何时站在床边，小手紧攥着我的衣角。她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
“妹妹会好起来吗？”她问，声音比叶曦的呼吸重不了多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要伸手抱她，邓玉函突然冲进寝宫，官帽歪斜也顾不上扶正：“陛下！天枢核心解密完成了！但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
他猛地刹住话头，惊恐地看向叶影。我立刻明白过来：“影儿，去帮陈姨准备午膳好吗？”
女孩乖巧地点头离开后，邓玉函立刻激活隔音结界：“方舟计划的终极目标不是创造新神！那些母巢...它们是空间坐标！”
他从袖中抖出全息阵盘，蓝光投射出立体影像：七座母巢构成的图案不断旋转放大，最终在归墟位置形成一个璀璨的光点。当图像解析到量子层级时，光点内部隐约浮现出某种...存在。那既不是机械也不是生物，更像是某种超越认知的高维结构。
“微臣用上古星图比对过。”邓玉函手指发抖，“这个坐标指向的不是我们世界的任何位置，而是...某个更高维度的接口。”
我盯着那个光点，突然明白昭明太子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心火种...”
“还有更可怕的。”邓玉函切换图像，显示出叶曦和叶影的灵枢扫描对比，“两位殿下体内都有方舟印记，但性质完全相反。曦殿下是接收端，而影殿下...”他放大叶影后颈疤痕的特写，“这里是发射端。”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你是说...”
“影殿下很可能是真正的火种载体！只是不知为何，方舟选择了先激活曦殿下体内的接收系统...”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侍卫的怒吼和金属断裂的脆响！我们冲出去时，只见殿前广场上一片狼藉——叶影站在中央，双眼翻白泛着机械蓝光，手中正抓着天枢核心！八名禁军倒在周围，他们的武器全部被某种力量熔化成铁水。
“归墟...融合...”叶影口中发出机械合成音，后颈疤痕完全展开，露出傀儡：“进度78.3%...必须...完成三位一体...”
“影儿！”我上前两步，“放下那个，到父皇这来！”
她歪了歪头，这个本该稚气的动作在机械眼的衬托下显得毛骨悚然：“错误指令。优先级：火种归位。”突然腾空而起，速度快得拉出残影，“目标：归墟。”
“拦住她！”
邓玉函抛出的缚灵网刚展开就被无形的力场撕碎。我御剑追出宫门，却见叶影已经化作天边一个光点。正欲全力追赶，南海方向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七道直径超过百丈的光柱刺破云层，将海天连成一片璀璨的光幕。更骇人的是云层中浮现的巨型齿轮虚影，它们缓缓咬合转动，发出令大地震颤的金属轰鸣。我怀中的传讯符突然发烫，陈圆圆惊恐的声音传来：
“陛下！星盘自动重组了！显示火种归位，天门将开！”
回到寝宫时，陈圆圆正死死按着腰间断成两截的星盘。这件传承千年的法器正在自我毁灭，碎片悬浮在空中拼出不断闪烁的警告字样。而龙床上的叶曦——
她坐起来了。
不是自然苏醒，而是某种机械性的直挺挺坐起。她的右眼变成了与叶影相同的机械蓝瞳，左眼却仍是正常的人类眼睛，正疯狂流泪。
“曦儿？”我小心靠近。
她缓缓转头，机械右眼射出蓝光在空中构成南海的光柱投影。当开口时，声音是诡异的双重音调，一半是叶曦的童音，一半是冰冷的机械音：“父皇...救妹妹...她在哭...”
“怎么救？”
叶曦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刹那间，我的灵识被暴力拉入某个奇异空间——这里像是方舟内部的数据海洋，无数蓝金色代码流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挣扎。那是叶影的意识体，她周身缠绕着数据锁链，正被拖向深渊般的巨大漩涡！
“影儿！”
我试图抓住她，却穿透了她的虚影。就在绝望之际，叶曦的意识体也出现在空间中。她扑向妹妹，两人的手在数据流中奇迹般地触碰到了实体！一道乳白色光芒从接触点爆发，暂时逼退了那些蓝金色代码。
现实中的我猛然回神，发现叶曦的机械右眼正在渗出蓝金色液体，像是某种能量泄漏。她的小脸扭曲着，似乎同时在承受巨大痛苦和进行艰难运算。
“连接...不稳定...”她断断续续地说，“妹妹在...归墟...母巢要...融合...”
邓玉函突然跪下：“陛下！微臣有个疯狂的想法！既然两位殿下是互为镜像的方舟接口，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特性...”
“说重点！”
“让曦殿下主动连接方舟网络！不是作为接收端，而是作为入侵终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就像...就像用一把钥匙复制另一把钥匙的结构！”
我看向痛苦挣扎的叶曦，心如刀绞。这可能会让她完全被方舟同化，但若不试，两个女儿都可能...
“曦儿。”我捧住她滚烫的小脸，“父皇需要你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愿意...”
“救妹妹。”她打断我，机械右眼突然亮如星辰，“我愿意。”
不需要更多言语。我抱紧女儿单薄的身躯，向邓玉函点头：“准备最快的飞舟，目标归墟。”
当夜，我们带着昏迷的叶曦秘密离开皇城。飞舟掠过南海时，那七道光柱已经形成了贯通天地的牢笼，中心正是归墟海域。令人不安的是，海面下隐约可见某种巨型结构正在上升，其规模远超任何已知的母巢。
陈芝儿突然指着观测镜惊叫：“光柱里有人！”
调整焦距后，我的血液凝固了——每道光柱中都悬浮着一个身影，其中最近的那道光柱里，分明是已经金属化的叶影！她双臂张开如同受难，天枢核心悬浮在她胸前，正在与海底的巨型结构共鸣。
更可怕的是，另外六道光柱中的身影虽然模糊，但轮廓依稀可辨...全是与唐若雪一样被方舟选中的母体！包括已经确认死亡的萧贵妃和厉欣怡！
“不对...”邓玉函突然浑身发抖，“不是七个人...是七个部分！”
他疯狂计算着，最终抬头时面如死灰：“陛下...她们正在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母体！”
飞舟突然剧烈颠簸，所有灵炁仪器同时失灵。在失控坠向海面的最后几秒，我看到叶曦的机械右眼完全变成了蓝金色，而她嘴角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诡异微笑。